花霆烨剑指如虹,寒光掠过之处,司马鸿德的首级轰然坠地。
那张脸上凝固的惊恐尚未褪去,瞳孔里还映着剑锋破空的残影。
玄铁剑上血珠飞溅,花霆烨厌恶地甩了甩腕子,而后转身朝着单膝跪地,“殿下恕罪!臣,护驾来迟!”
赵羽铮只是机械般地摇了摇头,垂眸凝视怀中的尸体。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梵寂泛着青灰的脸颊,曾经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却像尊冰冷的玉像,再也不会弯起嘴角唤她一声“殿下”。
不知何时,一缕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在满地血泊上洒下斑驳金影。
赵羽铮端坐于猩红的绸缎之间,裙摆早已浸透鲜血。
恍惚间,她想起梵寂曾说过:“菩提树千年开花,千年结果。”
“原来如此……”赵羽铮低声呢喃,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
几滴泪砸在梵寂冰冷的脸上,“你我今生无缘同生共枕,便让我以这满头白发,换个来世永守菩提……”
……
葳蕤轩内,案上青瓷瓶里的白梅斜斜探出枝桠,在窗棂漏进的微光里投下斑驳疏影。
花晚凝忽觉掌心泛起凉意——长公主素日把玩,半块刻着“铮”字的玉佩,此刻却辗转到了她手中。
“他留下的半块玉佩,我一直带在身边。”赵羽铮轻声道。
纱幔无风自动。
花晚凝忽然懂得长公主为何终生不嫁。
这世间的情爱原是这般残忍,当你见过惊鸿照影,领略过星河坠入眸中的盛景,往后纵有万千灯火,也不过是烛火摇曳的寻常。
往后浮光掠影,终抵不过记忆里刻进骨血的身影。
“长公主殿下说得没错。”花晚凝说着握住薛灵悦的手:“郁儿,圣旨未落朱批,便有余地转圜,你这几日且放宽心。”
“嗯。”薛灵悦点了点头,嘴角稍稍勾起,眼中的泪却叫人心酸。
暮色初临时,檐角铜铃忽然叮咚作响。
庆王府小厮手中拜帖还带着暖炉的温度:“花司使,我家王爷邀您共赏工部新制的浑天仪,说是您定会感兴趣。”
“浑天仪?”花晚凝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倒是许久没见过这般精巧的机关仪器了。”她接过春来递来的狐裘披上,随后坐上往庆王府的轿辇。
庆王府内曲径通幽,青石砖上覆着层薄霜。
花晚凝沿着九曲回廊信步而行,忽听得假山后传来熟悉的孩童啜泣声。哭声似幼兽呜咽,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惶。
她心头一紧,提裙绕过太湖石,眼前景象令她瞳孔骤缩——
藤蔓架下,赵景宴蜷缩成小小一团,月白锦袍沾满泥污,发冠歪斜地挂在散乱的发丝间。
身着海棠红裙的贵女踩着金线绣鞋,手中团扇抵在他胸口,唇角挂着轻蔑的笑,“你这小贱蹄子怎么还没病死?”
他虽然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可他见过自己母亲的画像。
他做梦都想见到他的娘亲。
“娘亲……”赵景宴颤抖着伸手,却在触及对方裙摆时被狠狠甩开。
“少碰我!”贵女嫌恶地后退半步,“叫你父王出来!我要见他!”说着她突然扬起团扇,对着赵景宴的脸狠狠挥下。
花晚凝三步并作两步挡在赵景宴身前,惊鹊上前夺走女人的团扇。
“你是何人,竟敢在此撒野?如此苛待世子殿下!”惊鹊冷声道。
“我是何人?”贵女仰头大笑,鬓边金步摇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我是他生母!十月怀胎生下这孽种的庆王妃柳陌娇!”
花晚凝闻言瞳孔微缩,记忆中分明记得庆王妃死于难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惊鹊踏前半步,“谁不知道庆王妃诞下世子便香消玉殒,牌位如今还供在宗祠!”
“死?不过是甩掉这累赘的由头罢了!”柳陌娇突然靠近花晚凝一步,劣质香粉扑面而来,
“当年我无知,被一纸婚书绑给无权无势的庆王赵羽桓,我不过使了些手段撒娇卖痴,那呆子便将我捧在掌心!竟真信了我要自由,顶着抗旨的罪名让我假死出府。”
后来柳陌娇如愿嫁给了瀛城富商马信尧,可后来才知道所谓豪门大宅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马信尧每日醉生梦死,将祖辈积攒的万贯家财肆意挥霍。
分家那日,兄长马风泉凭着贤良名声接手全部产业,留给马信尧的,只剩一屁股债和空荡荡的宅子。
铜盆粗的马鞭抽在脊背上的声响,成了她每夜的噩梦。马信尧猩红着眼掐住她脖颈,“去!回庆王府要钱!拿不到黄金千两,老子扒了你的皮!”
她望着铜镜里未施粉黛憔悴的面容,忽然想起赵羽桓从前捧来的暖玉手炉,想起他将整个库房的珠宝都堆在她面前时温柔的眉眼。
直到先皇驾崩,新帝登基后竟对这位闲散王叔青睐有加。良田千顷、黄金万两的赏赐源源不断,庆王府的飞檐一日比一日巍峨。
柳陌娇后悔了,原来当年瞧不上眼的“无用王爷”,如今成了最炙手可热的皇亲。
她眼底泛起病态的光——赵羽桓当年能为她抗旨安排假死,如此爱她,定还对她有旧情?若能重回庆王府……即便当不成正妃,凭着“世子生母”的身份,也能享尽荣华……
“娘亲,宴儿好想你……”赵景宴不知何时踉跄着爬起,带血的手掌颤抖着伸向柳陌娇。
柳陌娇却猛地抬脚,狠狠踹在赵景宴胸口。
赵景宴被踹得跌出半丈远,撞在假山石上咳出血沫。
花晚凝只觉怒意直冲头顶,扬手便是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回廊间,柳陌娇脸上顿时浮现五道指痕。
“你!你做什么!”柳陌娇怒声道。
“纵是生母又如何?虎毒尚不食子!”花晚凝说着俯身护住蜷缩的少年,指尖擦过赵景宴冰凉的额头,转头问道:“请过王爷了吗?”
“司使大人,请过了,可王爷不见她。”家仆话音未落,便被花晚凝截断:“就说是我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