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二皇子伊里德是个行事仓促且有些笨拙的人。
这是因为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总是被拿来与能干的长公主和三皇子作比较。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皇室的氛围严苛到近乎残酷。
要登上皇位,就必须在心智、体魄和精神上都最为强大。
因此,二皇子刚学会说话,便被卷入了无尽的竞争之中。
他那独特的果断背后,是“无论如何都要脱颖而出”的心理,他的偏执亦是如此。
毕竟,一个对自己缺乏信心的人,永远无法真正信任任何事物。
他就像是一只心有破洞的容器,无论往里面注入多少美好的东西,只要有个洞,就都会一点点流走。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如此被琴特拉吸引。
毕竟,她填补了那些别人无法填补的空白之处,那些总是匮乏的部分。
二皇子伊里德和帝国防卫局的特工c一同检查着密道。
这条密道与百年后的模样大不相同,它更为干净,照明也相对更亮。
这里没有留下伊里德和罗妮娅激烈战斗的痕迹,没有血迹,没有尸体,只有角落里积了些许灰尘。
伊里德单膝跪地,触摸着琴特拉曾经躺过的地方。
他记得她为他哭泣的样子,还有她身上的香气,她的点点滴滴都萦绕在他的心头。
要是他就这么闭上眼睛……
一切都鲜活地浮现出来,仿佛刚刚才发生过。
“二皇子殿下,我听说您对密道的改进有一些建议。”
“我觉得安装一道能降下的舱壁会不错。毕竟,就算敌人不知道密道的魔力密码,只要他们力量足够,也能强行闯入。”
“我会申请资金来改进密道。”
“用我的个人资金支付吧。”
二皇子站起身来。
今天,他打算在皇冠厅四处走走,进行巡查。
这并非是为了帝国子民的安全……而是因为今天他无比想念她,想着重温与她在一起的那些怀旧记忆。
二皇子真心觉得,应该有人称赞他没有立刻冲到紫魔法塔去。
要是能是一位有着黑色长发和蓝色眼眸的女子来称赞,那就更好了。
二皇子走在皇冠厅的街道上。
人们喧闹不已。
边境战事正酣,但帝国首都却无比富庶、美丽。
市民们都忙着各自的生计。
二皇子伊里德摸了摸遮住头发的兜帽边缘。
在经历次元旅行之前,他曾骄傲地展示自己的金色头发,并受到市民们的尊敬。
每个人在皇室血脉的威严下都俯首行礼。
他想要至少肯定自己的价值,哪怕只是以那样的方式。
“二皇子殿下,您想吃点什么吗?”
帝国防卫局特工c展现出了她的机智。
凭借着赖以生存的敏锐洞察力,她从各个角度进行了考量,然后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提议吃午餐。
二皇子环顾四周,指了指一家能清楚看到教堂尖顶的咖啡馆。
“我们去那儿吧。”
“遵命,殿下。需要我把咖啡馆里现在的客人都清走吗?”
“不用,没关系。”
c的眼睛弯了起来。
以前的二皇子肯定会自然而然地炫耀自己的权威,在帝国,这完全是正常的。
毕竟,皇子和普通市民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但现在的二皇子懂得从底层视角去看待世界。
在巡查过程中,他不是浮于表面地走过场,而是仔细检查诸如黑暗小巷这样的特定地点,甚至还查看了卫兵未曾涉足的地方。
原本,她可能会建议:“为了确保皇室免遭暗杀,我们必须把咖啡馆里的所有人都赶走。”以及“帝国完全有能力把事情处理得很好,无需关注如此细微的细节。”
但……
c是从平民一路晋升为帝国防卫局分析师的人。
想到这样高贵的人真正理解并关心社会底层民众所处的地方,而且并非是做表面功夫,而是真心实意。
显然,她不禁感到高兴。
即便二皇子在咖啡馆里说“你来付食物和饮料的钱”,c也准备原谅他。
两杯咖啡和烤得恰到好处的玛德琳蛋糕。
尽管厨师在发现二皇子兜帽下的金色头发后,立刻切换到了更为恭敬的模式,而分析师c在毫无表情的面具下,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仿佛在说“您先吃,我才能吃……”的恳求……
伊里德王子无视这些外在的事情,手肘撑在桌上,手托着下巴,望向窗外。
教堂的尖顶对他来说是个难以忘怀的地方。
“……”
他们用抓钩枪,相互拥抱,在空中飞翔。
当二皇子回忆起那些最美的时刻时,他的思绪就像衔尾蛇一样,不断地盘旋,不愿停下。
在使用抓钩枪在空中飞翔之前发生了什么呢?
所以……琴特拉曾抱住过他。
他记得那种震撼的感觉,从紧身衣物传来的,胸口和腹部的那种沉甸甸的触感。
“……那不是故意的。”
伊里德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是一句不知说给谁听的低语,是一个永远也传不到她耳中的徒劳的借口。
“现在回想起来,控制自己的目光根本不可能……不,那只是个借口。如果让她感到不舒服了,我真的应该提前道歉的……”
大约等了25分钟后,c决定独自把所有东西都吃掉。
马厩干净整洁,维护得很好。
马厩主人赤着脚跑出来迎接二皇子,二皇子告诉他不用担心,自己会四处看看。
伊里德凝视着那堆干草。
当时只有他们俩藏在那儿,屏住呼吸躲避追捕者。
他想起了和她许下的承诺。
伊里德伸出小拇指。
那个承诺是,如果他们再次相遇,他会喊出她的名字。
那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c看到二皇子呆呆地盯着干草堆,开口问道:“殿下……您是在怀念某个人吗?”
“没错。一个我再也见不到的人。”
“殿下,您或许愿意描述一下她的样子吗?我也许可以去打听一下她的家人或亲戚。”
“……也许吧。我明白了。这或许是向她的家人表达善意的一种方式。”
毕竟,即使相隔了一个世纪,琴特拉的血脉依然会存在。
说不定他甚至能找到她的远亲。
伊里德回想着她的模样,说道:
“她有着长长的睫毛和蓝色的眼睛。那蓝色如同广阔的大海般,清新而深邃。她的头发是黑色的,长度足以遮住半边后背。”
“……头发是不是有点带蓝色的黑色呢?”
“没错……”
“虽然我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但我知道有个人和您描述的很像。”
c有了些头绪,回想起一个她自己曾汇报过的过往案例。
巧合的是,连地点也能对上。
“那个人在防卫局关于危险人物的报告里。哈特,她只在妓院‘罗萨莉亚’售卖谈话内容。她的化名是‘幻梦女士’。”
“……还留有她的画像吗?”
“有。很多艺术家都画过她的画像。很可能在‘罗萨莉亚’还能找到一幅。”
“我能看看吗?”
“可以。”
伊里德和c折返,再次朝着“罗萨莉亚”走去。
“……”
伊里德静静地站在哈特的画像前。
他清楚地记得琴特拉容貌的每一个细节。
将哈特和琴特拉作比较,她们相似得太过分,不可能只是远亲。
如果她们是同一个人……
她一定是找了一位次元魔法师。
他自己不是提过吗?紫魔法塔里有一位天才魔法师,恢复了次元魔法。
通过那种魔法,是有可能穿越时间的。
她一定付出了某种代价……才施展了次元魔法。
为了见到伊里德。
但那样的话,她为什么不来找他呢?为什么要用“哈特”这个化名呢?
琴特拉经历次元旅行,穿越回过去后,一定非常苦恼。
她不知道现在是“伊里德经历次元旅行之前”还是“伊里德经历次元旅行之后”。
毕竟,由于担心次元魔法引发的骚乱,皇室和那位少年骑士隐瞒了紫魔法塔次元魔法已被恢复的事实。
根本没有办法知道“二皇子经历了次元旅行”这件事。
如果是“伊里德经历次元旅行之前”,说出“琴特拉”这个名字无异于毒药。
毕竟,这可能会适得其反。
如果伊里德提前知道了琴特拉……未来就会改变。
毕竟,经历过次元旅行的伊里德,是一个“不认识琴特拉”的伊里德。
她既不能去找他,也不能喊他,只能等待。
在客栈,那个他们共同拥有回忆的地方。
在过去的妓院“罗萨莉亚”,她用“哈特”这个化名,暗示着她在等待自己的爱人。
她一定祈祷过,有一天伊里德能注意到她,一直盼望着他会来找她,喊出她的名字。
就这样等了三年……由于伊里德一直没有来,而她的时间也到了……她一定是回到了她原本的世界,回到了未来。
她曾为了他来到这里。
伊里德摇摇晃晃地走上三楼。
在那里是琴特拉的房间,也是哈特曾经住过的地方。
他打开门,里面的陈设和以前一样。
一间小屋子,床占据了房间的一角,一张小书桌和稿纸,各类书籍,还有一个小小的空花瓶。
但这里没有她的气息。
他必须弄清楚。
毕竟,现在哈特曾经住过的妓院房间,和百年后的未来里的那个房间,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书的种类和那个空花瓶不同罢了。
她曾来找过他。
砰,砰。
他的心脏颤抖着,仿佛整个身体都在震动。
伊里德浑身都在颤抖,汹涌的情绪仿佛要冲破他的胸膛,于是他咬紧牙关强忍着。
在这狭小得连张桌子都摊不开的房间里,伊里德小心翼翼地坐在床上。
在这里,他曾和她并肩而坐。
他在回忆。
琴特拉曾将头靠在伊里德的肩膀上。
他感受到一种惬意的重量,幸福也随之蔓延开来。
在沉默中,他们通过体温、重量、氛围、香气和灵魂的交融进行着交流。
他想起了那个承诺。
“如果我们再次相遇……你能喊出我的名字吗?”
他想起来了。
伊里德凝视着桌上的花瓶,姗姗来迟地履行了他的承诺。
“……琴特拉。”
没有回应。
伊里德将脸埋进双手,哭了起来。
雨下了起来。
仿佛是一场永远也不会停歇的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