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两周,我和小鹿的争吵次数创下恋爱以来新高。
\"王欢喜!这请柬上的鸭子是怎么回事?\"小鹿举着一张粉色卡片冲进厨房,老马和几个学徒立刻假装专心剁鸭架。
我擦擦手上的油:\"可爱吧?我画了三个晚上呢!\"
\"这是鸭子?\"她眯起眼睛,\"不知道的以为咱们请人吃烤外星生物!\"
老马突然咳嗽起来,我分明看见他肩膀在抖。
\"专业的活就该交给专业的嘛。\"小鹿拽着我往外走,\"我约了美院师妹重新设计。\"
\"等等!\"我扒着门框,\"至少让我把鸭嘴改圆点...\"
最终请柬用了小鹿学妹的设计——两只抽象水墨鸭,优雅得不像话。我偷偷在每张请柬背面画了个迷你歪嘴鸭,结果被小鹿发现,她气得追着我满院子跑。
\"这叫防伪标志!\"我边跑边喊,\"以后咱们孩子一看就知道是真请柬!\"
小鹿突然停下,脸红得像糖葫芦:\"谁、谁要和你生孩子!\"
晚上数礼金时,我发现她偷偷在所有请柬背面都补上了小爱心,正好圈住我的歪嘴鸭。
筹备婚礼的日子像被塞进烤炉的鸭子——忙得团团转还冒热气。这天我正在新店搬瓷砖,手机响了。来电显示\"郑先生\",自称是老马的朋友。
\"马师傅在吗?\"电话那头声音沉稳,\"我就在你们店门口。\"
我小跑出去,看见个穿中山装的白发老人,手里拄着根雕龙拐杖。他打量我的眼神像在菜市场挑冬瓜。
\"马叔去买烟了,您先进来坐?\"
老人没动,突然问:\"你就是他收的关门弟子?\"
我点头,他忽然伸手捏了捏我手腕,又拍我后背,活像在检查牲口。
\"骨相还行。\"他嘟囔着,\"马建国的眼光倒没退步。\"
我正发愣,老马拎着塑料袋回来了。两人一照面,塑料袋啪嗒掉在地上。
\"老郑?\"老马声音发颤。
\"三十年不见,\"郑先生冷笑,\"'一刀马'改行当烟鬼了?\"
老马突然变得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他挺直佝偻的背,眼神锐利得像刚磨好的片鸭刀:\"进来说。\"
他们在里屋谈了整整两小时。我扒在门上只听见只言片语:\"国宴...那件事...你躲得够久了...\"出来时,老马眼圈发红,郑先生却满面春风。
\"小朋友,\"郑先生拍拍我肩膀,\"下个月北京有个餐饮峰会,你们'鹿欢鸭跃'来参展吧。\"
我张大嘴:\"我们店还没开业...\"
\"马建国的徒弟,片鸭技术总过关吧?\"他意味深长地看老马,\"除非'一刀马'的名号是吹出来的。\"
郑先生走后,老马在院子里抽了半包烟。我蹲在旁边不敢吱声,直到他忽然问:\"知道为什么选你当徒弟吗?\"
\"因为我天赋异禀?\"
\"呸!\"他吐掉烟头,\"是因为你傻。\"
见我垮下脸,老马难得笑了:\"傻子才能坚持。这行当,聪明人都半途而废了。\"他起身时说了句让我头皮发麻的话:\"明天开始,教你真正的'一刀马'。\"
晚上我搂着小鹿说这事,她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等等!郑先生?是不是眉毛上有道疤?\"
\"你怎么知道?\"
\"那是郑怀远!餐饮协会荣誉会长!\"她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他请你们去'金筷子'峰会?那是行业奥斯卡啊!\"
我这才意识到老马到底有多深藏不露。小鹿兴奋地满床打滚:\"咱们店要火了!对了,你明天记得问马叔要签名...\"
\"嘘——\"我捂住她嘴,\"老马最烦这些。\"
第二天后厨,老马破天荒系了条雪白的新围裙。他取来珍藏多年的片鸭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绸。
\"看好了。\"老马按住鸭胸的姿势像在把脉,刀光闪过,薄如蝉翼的肉片竟在灯下透出光来。更神奇的是,他每片三刀就轻抖手腕,肉片自动叠成小塔。
我们全看呆了。老马哼道:\"这叫'三叠泉',当年...\"他突然闭嘴,把刀塞给我:\"试试。\"
我手抖得像触电,切出来的肉片厚薄不均。老马竟没骂人,只是站到我身后,苍老的手覆在我手上:\"手腕要活,心要静。想着这不是鸭子,是...\"
\"是什么?\"
他没回答,但我感觉手背上有滴温热。抬头时老马已经转身去拿葱段,可我看到他偷偷抹了下眼睛。
练到深夜,我勉强能片出像样的\"两叠半\"。收拾刀具时,发现老马的红绸刀不知何时系在了我的刀架上。
婚礼前三天,郑先生派人送来参展合同和投资协议。小鹿逐条研究时突然尖叫:\"欢喜!他们给咱们估值三百万!\"
我正给请柬分类,笔掉在地上:\"多少?\"
\"而且...\"她声音发颤,\"马叔的技术入股占20%!\"
我们连夜跑去老马家。他正在看老版《三国演义》,听我们说完,淡定地换了个台:\"哦,嫌少?\"
\"不是!这太...\"
\"拿着吧。\"他眼睛盯着电视,\"就当给孙子的红包。\"
我和小鹿同时呛住。老人狡猾地笑了:\"不要孙子?那改嫁妆。\"
回家路上,小鹿一直捏着合同不撒手:\"欢喜,马叔是不是...把咱们当家人了?\"
夜风吹乱她刘海,我帮她捋好:\"他现在肯定在后悔,收了个笨徒弟。\"
\"才不笨。\"她踮脚亲我下巴,\"我老公可是'一刀马'传人!\"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只摇摇摆摆的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