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芙驾驶冒烟的飞鱼艇没入蜂群般的护卫舰群，拦截炮一刻不歇地扫射，在她身后织出一条密集的火力带。
“苍芙请求返回母舰装填穿梭弹。”
“这里是主控室，同意返航。”
“收到，即将返航。”
在得到许可后，飞鱼艇垂直来到母舰腹部，紧密咬合的齿轮状金属板旋转着打开，露出战舰在返航时栖息的接驳舱，宛如缓缓睁开的“海怪之眼”。
一束凝成胶质的光映照下来，将飞鱼艇笼罩其中，吸附着往上提起。
接待苍芙和陆惟生的依然是那名机械检修师。
他看着只缺了两枚穿梭弹的炮弹舱和依然在冒烟的尾翼，摇了摇头，拎起扳手敲了敲舰身，猛叹一口气，“去隔壁换辆新的吧，这艘得修上两天。”
苍芙当然没意见。
跳下战舰，拉着陆惟生就走。
从接驳舱到发射舱要走上约一公里的超长廊桥。
虽然有可以弹射起步的横向电梯，但苍芙并没有急着上去，而是拉着陆惟生，抵着他的肩膀将他推进一处狭窄的走廊缝隙。
“从刚刚开始怎么了？”
男子不明就里，垂眸盯着苍芙。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我的眼睛？”
陆惟生快速眨眼，并无不适，倒是眉骨上的伤口因为牵扯传来隐痛。
苍芙打开光屏上的录影功能，旋转镜头。
光屏顿时成了一面镜子。
陆惟生看向镜子里自己，神情狠狠一怔。
如果说之前的红瞳有着鲜血、红酒的征象，寓意权力与高贵，此刻骤然切换的绿眸则像是两颗摆放在黑色天鹅绒软垫上的昂贵绿宝石，意味着曾经死去的人重获新生，而新一轮循环即将开启。
“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清楚就不清楚吧，但这眼睛可真是漂亮呐……”
苍芙伸手触碰男子的眼角，虽然许多事情想不起来，但心口莫名涌起一股怀恋。
陆惟生读懂她的神情，挑眉，摁住她的手贴在脸颊轻蹭。
眯眸，面露不满。
“偷偷怀念上一世的我？”
“怎么又吃自己的醋？”
苍芙笑了起来。
陆惟生不接她的话茬，只兀自道：“别想他了，相信我，这一世的我会做得更好。”
语气轻缓，眼瞳里看似温柔的色泽成了情绪最好的伪装。
直到苍芙被他逐步困于身体和墙壁之间，略高于正常值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物传过来，苍芙耳根发热，用手掌去推。
“陆惟生，我们还有一场拦截战要打……”
“嗯，我知道。”
“那你放开……唔……”
陆惟生按着苍芙的后脑，在她嘴角重重落下一吻，这才放开她，后退一步，欣赏她染上酡红的面颊。
“！”
这可是在接驳舱！是公共场合！
苍芙转身走得飞快。
陆惟生双手插兜，迈开步子跟上去，嘴角噙着一抹懒散餍足的笑，红瞳优雅，绿眸清贵，总之都是一副令人神魂颠倒的皮囊。
新换的飞鱼艇驶入战场。
前一秒两人还在回味走廊里克制的亲吻，下一秒，当一艘伴生舰在三米开外被一发突破拦截防线的穿梭弹击中时，二人眸光齐齐一凛，缠绵情意如潮水般褪去，星际执行官和副官上线，替舰舱外的硝烟四起再添一把柴火。
飞鱼艇作为伴生护卫舰，是所有战舰型号中最小的。
在大型战役里通常只作为炮灰出现。
碎裂的舰身将在母舰周围形成一圈磁力炮难以突破的防御带，同时靠着庞大的数量输出一部分火力，拖慢敌人的行进速度。
听着很是惨烈。
为了不让成员们做炮灰，苍芙花了不少心思训练他们。
短短几分钟内，苍穹全体成员被召集到一处，集中突破冲在最前方的一艘……绘有狗熊蜜蜂图案的掠劫舰。
“我说苍芙队长，火力够猛啊。”
商雷凌带着寥寥无几的成员靠过来，用束口炮和掠劫舰对轰。
谁也不输谁，就看是掠劫舰的弹药库充足，还是数目庞大的飞鱼艇弹药量更多。
“你瞄得也挺准。”
苍芙选了个刁钻的角度进行夸奖。
“……我谢谢你。”
商雷凌垮脸。
“不过对方速度虽然慢，但一直在逼近，跃迁冷却时间还有多久？再不进行跃迁他们就要登舰了……我靠，登舰后就是肉搏了啊……”
“你陆军出身，还怕肉搏？”
“有星联官方护航当然不怕，但你知道的，星际猎人大多数都是三脚猫功夫。”
“星际掠劫者不也都是三脚猫功夫吗？”
“你说得有点道理。”
荀桉生硬地加入对话，“距离已经够近了，主控室怎么还不下令返航？”
紧急状态下，苍芙倒也不至于不搭理他。
她一个死亡旋转避开一枚穿梭弹，旋身对着炮弹屁股也补上一发穿梭弹，看着两弹相撞爆出火花，这才转回来，淡淡道：“是有点奇怪。”
“谁联系一下？”
“我来。”
荀桉自告奋勇。
商雷凌左顾右盼，“怎么没看见顾鹬？这小子向来心高气傲，回回要过来挑衅，这么大的拦截战，没有不来的道理啊……”
苍芙想起那名秀气苍白的男子，心头漫过隐隐的不安。
很快，荀桉接入通讯，印证了这种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联系不上主控室。”
“？”
商雷凌在公频里用意念打出一个问号，就在这时，副驾驶通知他，“队长，我们的穿梭弹即将打空，束口炮充能电量不足30%，需要返航补充。”
“啧，你联系主控室，申请充能和装填。”
“好。”
几秒钟后，副驾驶狐疑转头，“队长，联系不上主控室。”
“F**K，我也联系不上了。”
商雷凌道。
但他心理素质不错，没有太多惊慌。
苍芙和陆惟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母舰从内部被控制了。”
“Shit，那怎么办？我的弹药库最多再坚挺五分钟。”
“我也是。”
是荀桉的声音。
就在此时，苍穹成员所驾驶的飞鱼艇开始陆续汇报。
“这里是罗瑟和薇奥拉，我们位于核心圈层最北端，拦截带即将被突破，请求增援。”
“这里是埃蕾雅，拦截带即将被突破，请求增援。”
“……拦截带即将被突破，请求增援。”
“……请求增援。”
不仅仅是苍穹，由于第一批升空的队伍弹药耗尽，并且谁都联系不上主控室，“请求增援”的消息开始在公频上蔓延。
恐慌的情绪仿佛会传染，很快，飞鱼艇的护卫队形开始散乱。
更糟糕的是，拦截炮忽然停止攻击，圆筒状炮架接连缩回战舰内部，火力压制锐减90%。
漫天的掠劫舰朝着虚弱无力的拦截带碾压过来。
“是我眼花了吗，公频上看不到一个虚走团成员，我说顾鹬这小子该不会带着整支队伍偷偷叛变了吧？”
“说不定是逃跑了。”
荀桉语气不善，他大概是一群人里最倒霉的那个，连燃料量都快见底了。
苍芙没功夫和他们插科打诨，短时间里将魏利克多、和贞、中控室联系了个遍，但整艘母舰的通讯都被切断。
一时间，众人真没辙了。
仿佛除了降落小星球靠双脚逃跑，没有别的好方法。
也不知为何，商雷凌总觉得苍芙会有办法，于是贱嗖嗖地跑去公频发了条：
【怎么办啊苍芙队长？】
苍芙在这几十支队伍里还是有点名气的，众人对她的印象十分极端。
可靠但凶残。
而这两种品质似乎正是当下解决困局所必须，公频转瞬间被带起一股风潮，所有人齐刷刷开始发【怎么办啊苍芙队长？】
“……”
苍芙翻了个白眼。
陆惟生忍不住笑出声，侧眸看向她，露出舒展的笑弧和洁白的牙齿，跟着大伙儿一起使坏，“怎么办啊……苍芙……执行官？”
男子难得用这种语气说话，苍芙瞥了他一眼。
凌厉的五官与苍翠的眸色，极致的霸气与极致的温柔。
真是……秀色可餐。
苍芙咽了口唾沫，轻咳一声，“不难，我们调转回去，将金属舱门破坏掉就行。”
“好，听你的。”
陆惟生点头。
他丝毫不觉得苍芙提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方案，只知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手掌切过悬浮光球，将穿梭弹推入炮架，同时束口炮开始充能。
苍芙将这一方案告知了商雷凌和荀桉。
商雷凌惊掉下巴，“破坏母舰？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荀桉更是不赞同。
“一旦舱门被破坏，接驳舱就处于敞开的状态，非密闭状态下进行跃迁，栖息的所有飞鱼艇都会被吸入时空乱流，就算能顺利到达目的地，我们拿什么东西护航？”
“这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可是……”
“反正在这个距离下掠劫者不会再使用束口炮和集束炮，最多就是穿梭弹，你们努力拦截，我去想办法解决金属舱门的问题。”
说完，苍芙扭动光球，飞鱼艇凌空划过一道银色弧线，摆尾朝着母舰下方窜去。
“如果有人占领了母舰，为了便于外部掠劫者突入，防御系统必定全部关闭，我们发射一枚束口炮试试。”
“好。”
“我来切最短距离，你瞄准。”
“没问题，交给我。”
陆惟生全神贯注，磨砂灰质感的金属板倒映在他的瞳孔，拇指抵住发射键，距离缩小，无限接近最短射程。
第一枚穿透防御磁力网命中，但金属板纹丝不动。
苍芙回头，在空中斜拉过一个大“V”字型躲掉掠劫舰的围攻，第二枚第三枚接连命中金属板，金属板出现大面积裂痕，碎屑簌簌而落，在日光照耀下如同金粉。
但此时，掠劫舰已经欺身至母舰周围，开始放下吸附架准备实施占领。
大批飞鱼艇向丛林逃窜。
几艘掠劫舰追上去，进行地毯式歼灭。
“苍芙队长……”
商雷凌急迫的嗓音传来。
苍芙伸出手，先替陆惟生将安全卡扣锁死，又替自己进行了相同操作。
陆惟生一秒意会，挑眉道：“你准备直接把金属板撞开？”
“嗯哼，害怕吗？”
“有你陪着，不会。”
苍芙满意勾唇，但现在还不是温存的时候，她压下嘴角，控制好速度，操纵飞鱼艇朝金属板直冲而去。
引擎呼啸，尾翼卷起长长的气流，冲破一众巨大但笨重的掠劫舰。
速度快到炮筒都来不及瞄准。
“等等你这是干嘛啊啊啊啊……”
通讯器里传来商雷凌惨绝人寰的尖叫——
他以为苍芙要和陆惟生一起殉情。
“聒噪。”
苍芙扯掉耳返，在即将撞上时猛然启动制动系统，同时沉声下令：“穿梭弹。”
陆惟生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闻言都不用思考，直接按下发射键。
穿梭弹击中金属板，瞬间开始燃烧，摇摇欲坠的舱门变形地更加厉害，看似坚固，实则已然成了一张薄脆的纸——
“哐当——”
飞鱼艇一头扎入接驳舱门。
提前启动的制动系统发挥作用，冷却液遇上高温发动机，喷出白雾，产生巨大的反推力。
苍芙以精神力稳住舰身，故意朝着一堆高高摞起的维修箱撞去，最后在撞翻一堆检测仪、扳手、等待回收的混合燃料空桶，以及一堆手套纸箱后，顺利停了下来——
并且没有起火。
完美着陆。
发动机的咆哮渐渐弱了下来，直至归于寂静。
机械检修师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和毁损严重的飞鱼艇，骂了句极其难听的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