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浏河渡口的泥浆里浸透了硝烟与血渍。孙元良的军大衣下摆早已被弹片撕成碎条,他握紧望远镜的指节泛白,镜片上的血污与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仍能看清日军第3师团的九七式坦克正碾过阵地残骸,履带下迸溅的碎肉混着泥浆,在滩涂上拖出猩红的辙印。
“师座!毒气弹发射坐标测算完毕!”参谋长抱着渗血的地图踉跄冲上了望塔,油纸边缘还在滴落黄绿色液体,“他们...他们把毒气弹集中在左翼!”话音未落,远处突然腾起数十道诡异的绿烟,在狂风中翻涌成狰狞的雾墙。孙元良瞳孔骤缩,想起三团参谋长临终前用血画的樱花标记——此刻那些标记正化作吞噬生命的死亡之花。
张灵甫的153旅阵地已成修罗场。左臂骨折的他用绷带将断肢缠在腰间,右手持枪抵住一名日军的下颌扣动扳机。温热的血喷溅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转头嘶吼:“把炸药包捆在身上!炸掉坦克履带!”新兵王二柱应声扑向最近的坦克,爆炸的火光中,少年最后露出的半截手臂上,还缠着母亲临行前塞给他的红绳。
松本大佐在指挥车里暴跳如雷。他踹翻满地的电报纸,那些“后方遇袭”“辎重队覆灭”的急报像雪片般散落。望远镜里,88师的敢死队正借着暴雨掩护,用竹筏强渡浏河——他们的钢盔上插着芦苇,在浪涛中如鬼魅般逼近。“八嘎!支那军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战术?”他扯下军刀劈断通讯线缆,却听见车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呐喊:“这里是中国!”
孙元良的布鞋陷进齐膝的沼泽。他弯腰捡起半截防毒面具,那是二六二旅幸存者留下的——镜片上还凝结着冰霜,想来主人是在寒夜中窒息而亡。毒气顺着风势漫来,他扯开衬衫裹住口鼻,血腥味瞬间涌进喉咙。“传令各连,用刺刀挖战壕!”他的声音混着咳嗽,“把尸体垒成墙,挡住毒气!”
战场的另一角,桂军重机枪连的老班长李长河正用牙齿咬开手榴弹的引信。七名战士围着他组成人墙,替他挡住日军射来的子弹。“狗日的小鬼子,尝尝老子的铁西瓜!”他嘶吼着扑向坦克群,爆炸的气浪掀飞了周围的士兵,飞溅的弹片在泥泞中划出无数道猩红的伤口。
松本的指挥刀第三次砍在地图桌上。他望着逐渐被红色标记吞噬的防线,终于意识到中国军队的真正意图——88师的突袭并非为了歼灭,而是要将第3师团钉死在浏河。“调回右翼精锐!”他对着通讯兵咆哮,却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旋律——是中国军队的冲锋号,在暴雨中撕裂了毒气的屏障。
孙元良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摸到口袋里那枚怀表。表盖内侧的全家福早已被毒气腐蚀,但薛岳的赠言仍清晰可辨:“守土有责”。他抽出中正剑,剑穗上的血珠坠落在地,砸出小小的泥坑。“吹号!”他望向阵地最前沿,那里张灵甫正带领残部发起白刃冲锋,“告诉所有活着的弟兄——就算死,也要让小鬼子踩着我们的尸体才能过河!”
黎明前的黑暗中,毒气与硝烟交织成混沌的雾障。日军的探照灯扫过滩头,照亮堆积如山的尸体——有戴着樱花徽记的钢盔,也有别着青天白日章的军装。孙元良站在军旗残杆下,任雨水冲刷着剑上的血渍。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他看见88师的红旗终于插上了日军的炮兵阵地,而浏河的江水,正裹挟着血水蜿蜒流向东海。
松本被押解着走过战场,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些仍在抽搐的中国士兵——有人用刺刀将自己钉在沙袋上,保持着战斗的姿势;有人嘴里含着拉环,至死都没松开攥着手榴弹的手。孙元良从他身边走过,用染血的布条擦了擦剑刃,冷冷吐出一句日语:“记住,这里是中国的土地。”
远处,增援部队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孙元良望着重新升起的军旗,旗面上的弹孔在阳光下漏下细碎的光斑,宛如无数双注视着这片土地的眼睛。而浏河的泥土里,不知是谁用刺刀刻下的“中国”二字,正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