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皇帝吐出一个字。
刘承志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盯着姜无尘,那感觉像是有毒蛇在暗处盘踞。李虎更是额角冒汗,手脚冰凉。一个活生生的人证,比那些账本血书什么的,麻烦多了!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被带了上来。他显然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些手足无措,但眼神里却有股子倔强。
在内侍的引导和皇帝的问话下,老兵磕磕绊绊,却也说得清楚明白。
他在李虎麾下某个营当差时的遭遇:冬天迟迟发不下来的棉袄,经常混着沙子的军粮,上阵时手里那把砍几下就卷刃的破刀,还有还有那些本该按时足额发放,却被层层盘剥,到手时所剩无几的饷银。
他没说什么贪污腐败的大道理,只是用最朴实的语言,讲着自己和弟兄们的苦日子。
可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李虎身上。
“陛下!他胡说!他是被姜无尘收买的!”李虎彻底绷不住了,指着姜无尘,声音嘶哑地吼叫,“肯定是这小子!秋猎场上我冲撞了他,他记恨在心,故意找人来害我!陛下明察啊!”
姜无尘一脸无辜,甚至带点委屈:“李将军,慎言啊。我跟这位老哥素昧平生,就是路上碰见听他倒了几句苦水,陛下问起,我才如实说的。怎么就成了我收买诬陷了?”
李虎还想再喊,兵部尚书陆虎出列了。
“陛下,”陆虎的声音很稳,“臣有紧急军务奏报。”
他顿了顿,继续道:“根据边关最新传回的巡查记录,雁门关西段,也就是原先李将军负责的那片防区,确实存在军纪涣散,营房失修,武备库里不少兵器甲胄对不上账的情况。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贪腐,但其治下军务废弛,是显而易见的。”
陆虎没直接说李虎贪了,但他作为兵部尚书,拿出的可是官方记录。
这一下,等于从侧面证实了张启年的弹劾和老兵的哭诉,绝非空穴来风。
这几乎是最后一根稻草。
大殿里,针落可闻。
皇帝赵宸丰收回停留在陆虎身上的视线,最后落定在刘承志脸上。那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温度,“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即刻成立联合查案组,彻查羽林卫左将军李虎贪墨军饷,克扣军需一案!所有相关人等,一并查办,不得有误!”
“陛……陛下!”李虎脸色惨白,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刘承志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白。他明白,皇帝这次是动真格了,凭他自己,保不住李虎了。
弃车保帅?
念头闪过,却带着强烈的不甘和一丝寒意。李虎知道的,太多了。
他抬起头,看向皇帝,声音干涩:“臣,遵旨。定会督促三司,秉公办理,查明真相,绝不徇私。”
姜无尘依旧低眉顺眼地站在角落,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半点关系。
但他心里清楚,扳倒李虎的贪腐罪名,只是个开始。
真正能动摇刘承志这棵大树的,是那支西域毒箭,是父亲姜远山战死的真相。
还不到时候。
他需要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给出那致命一击。
棋盘上的子,还在落下。这瓮,得慢慢烧,才够味。
好戏,才刚开锣呢。
数日过去。
朝堂之上,风平浪静,仿佛李虎案从未掀起过波澜。只有偶尔提及此事,空气中才会弥漫开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联合查案组那边,毫无意外地卡壳了。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主官哪个不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宰相府那边似有若无递过来的压力,加上李虎本人嘴巴严实,死活不肯配合,这案子查起来,跟推磨没什么两样,看着费劲,实则原地踏步。
各种公文来回,各种理由推脱,忙是真忙,就是没进展。
又是一个早朝。
文武百官队列整齐,按部就班地议论着漕运、秋税这些年年都要念叨的经。
殿内气氛渐渐有些沉闷,连龙椅上坐着的皇帝赵宸丰,脸上都透出几分不耐烦。
就在这时,队列角落里,一个人影站了出来。
又是姜无尘。
“臣,姜无尘,有紧急要事启奏!”
声音不高,却像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太和殿里沉闷的空气。
唰——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拉扯过去,惊疑、好奇,甚至藏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
这位爷,今天又打算唱哪出?
刘承志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感从心底升起。他用余光扫了姜无尘一眼,对方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姿态,好像真就是禀报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皇帝赵宸丰抬了抬眼皮,看向下方:“姜无尘,何事?”
姜无尘躬身行礼,开口时,语气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
“启禀陛下,臣近日查访,偶然得到些新线索。”
“这些线索,不仅关乎羽林卫左将军李虎贪墨军饷一案……”
他微微一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更可能涉及……危害国家安危,以及,十余年前的一桩悬案!”
“什么?!”
“国之安危?”
“十年前的旧案?!”
这话一出口,不啻于在平静的油锅里丢进了一块冰,整个太和殿瞬间炸了!
贪墨军饷是大罪,可一旦跟“国家安危”、“陈年旧案”扯上关系,那性质就彻底变了!
尤其是“十余年前”这几个字,让不少在朝堂站了多年的老臣,心头猛地一跳。许多人不自觉地看向武将队列前方那几个空着的位置,想起那个曾经煊赫一时,如今却成了某种禁忌的姓氏——姜。
皇帝赵宸丰脸上那点慵懒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透出一股迫人的威严,牢牢锁定在姜无尘身上:“当真?有何凭据?当庭奏来!”
“是,陛下!”姜无尘身板挺直,声音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从袖中取出一叠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文书,双手奉上。
“陛下,此乃臣搜集到的部分文书记载。”
“上面清楚记着,十余年前,家父姜远山最后一次领军北伐匈奴时,时任京畿粮草转运副使的李虎,曾多次找借口,刻意延误了三批至关重要的粮草,还有一批精铁箭矢的运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