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宫门外。
巳时,皇宫的琉璃瓦就被晒得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生疼。
“快一点!磨磨蹭蹭干什么呢!一群蠢出升天的玩意儿,你们要热死王爷吗?!”
贤王府的亲卫正催促着推着木车的奴仆们往前走,木车上盖了一块大红的绸缎。
萧祁身骑白马,停在宫门口唯一的阴凉处。
这天格外炎热,热得他心浮气躁,要不是赶着给母后送礼,他只想回府凉快凉快去。
“轱辘轱辘……”
一辆马车缓缓朝着宫门口驶来。
萧祁眯着眼睛望去。
老檀木车身,深褐色车帘,霍家独有的世家徽记越来越清晰。
原来是霍家的马车,萧祁想了想,应该是霍雁行的新妇来进宫谢恩。
其实萧祁只在宴会上远远地见过陆青鸢几次,蓉月跟他说起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养于市井,野蛮成性,不识礼数。
马车终于停稳,车门“吱呀”一声轻启。
随车的侍女先下的车,将车帘提起。
车里的女子轻提月白色罗裙,准备下马车。
裙摆处勾勒着几枝兰花,清新雅致,随裙而动。
上身搭了一件天青色褙子,头上简单插了一根翠玉簪。
整个人就像是一汩清泉,冰凉清透。
原来这就是陆家的大姑娘,和陆蓉月口中的完全不一样。
萧祁突然觉得,这天,好像也没那么热了。
他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轻快地来到她的马车面前,点头示意。
“青鸢妹妹好。”
陆青鸢抬头看他。
这是她今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贤王萧祁,她前世的夫君。
萧祁的样貌随了太后,七分英气,三分阴柔,那一双桃花眼,勾得京城里的贵女们魂牵梦绕。
也担得起那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萧祁待人和善,出手阔绰,门客众多,对女子也是关怀备至。
但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有多暴戾冷血。
前世的新婚夜,萧祁对她从温柔到厌弃,只用了一眼。
看到她肩膀上伤口的那一眼。
陆青鸢微微低头,以此掩盖眼里浓浓的厌恶与恨意。
萧祁却将面前女子的举动视作是害羞,加上今日陆青鸢的穿着打扮着实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本来就喜爱弱柳扶风般的女子,此时心中竟然有一瞬念想,当初就应该偷偷跟母后提起,让陆家两女一起嫁入王府,岂不快哉。
萧祁想着,不自觉地用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陆青鸢,那目光犹如实质,令陆青鸢浑身不自在。
她扶着松烟的手,下了马车,恭恭敬敬地给贤王行礼:
“参见贤王殿下。”
“青鸢妹妹不必多礼。”萧祁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陆青鸢,问道,“怎么就你自己独行?霍三郎呢?这朝见谢恩的日子,他居然没同你一起来。”
陆青鸢笑而不语。
“这小子,从小长在军营里,哪有半分情趣,我替三郎向青鸢妹妹赔罪了。”
萧祁自顾自地伸手从腰间解下一块美玉,递向陆青鸢:“收下吧,也算是本王的一点心意。”
那美玉温润剔透,雕刻着的瑞兽纹栩栩如生,绝非凡品。
陆青鸢往后退了一小步,轻声道:“贤王殿下,如此贵重之物,臣妇实在不敢收受,还望殿下收回。”
“我与蓉月马上也要成亲了,你和蓉月是姐妹,自然就是我的妻妹,有什么不敢收受的呢?”
萧祁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陆青鸢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周围还有人看着,她心里把萧祁骂了个狗血淋头。
“嗖——”
尖锐且急促的声响袭来,伴随着一支羽箭从远处射来。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羽箭已精准地射穿了美玉的穗子。
穗子瞬间断裂,美玉“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有刺客!保护殿下!”萧祁身边的亲卫齐刷刷亮起了刀剑。
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为首的男子身着黑色戎装,骑着一匹黑马疾驰而来。
他墨发束冠,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面颊上。
眼见马上就要撞上萧祁了,他猛地勒住缰绳,黑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阵嘶鸣。
黑马停下来,距离萧祁的白马只有半米不到。
“是霍三郎啊。”萧祁岿然不动,抬手示意亲卫把刀剑收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假笑,“天气热,三郎火气也这么大,等下不如去本王母后宫中喝点绿豆莲子羹,去去火?”
霍雁行朗声道:“贤王殿下,昨日你在京郊围猎,毁坏民田,还纵容属下踩踏百姓,不巧人家找上了霍家军,我呢,是替人来要个说法的。”
“霍雁行,你跟本王要说法,本王还没有追究你在宫城底下肆意放箭,毁坏了本王的美玉。”萧祁不以为意,大手一挥,“罢了,你我也算是连襟,看在青鸢妹妹的份上,本王不与你计较。”
萧祁一口一个青鸢妹妹,倒是把陆青鸢的鸡皮疙瘩给喊出来了。
霍雁行这才将目光投向陆青鸢,这一看,眉头又皱了起来。
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这不适合她。
纵使他不懂女子的衣裙首饰,脂粉妆容,也看得出来,这一身的确没有前两日那么好看。
她还是适合穿红色,最好是那种轰轰烈烈的红,看着就觉得明媚,有生机。
而不是这种没滋没味的素色。
联想到昨日的赌约,他心中担忧顿生,莫不是她为了能赢,把嫁妆先抵押出去了?
“哟,二位爷这是怎么了?”
此时,宫门里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嗓音,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太监李公公。
“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呢,外头天热,咱们不如进宫说话?”
萧祁冷哼一声:“本王今日是给母后献礼的,希望有些人不要不识好歹,坏了母后的心情。”
说罢,他翻身下马,大步先行。
霍雁行也下了马,卸了佩刀,和陆青鸢一同朝着宫中走去。
没有人发现,他入宫门的时候,对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陆青鸢快走了几步,本想着问他几句话,没想到霍雁行出口就是一句:
“你怎么打扮得这么难看?”
陆青鸢:“……”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
她白了他一眼,板着个小脸,往边上走了几步,和他隔开距离。
霍雁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问问都不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