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主外,他主内。
若后院男子们的起居日常安排不好,若后院男子受了委屈个个都要跑到公主跟前去诉苦,若后院男子们规矩礼仪学得不好,桩桩件件,都是他这个驸马的失职!
细细想来,郁沉云当真觉得,这些时日来,他这个驸马做得不够称职。
作为正夫,作为公主唯一的驸马,他不仅要在公主身上花心思,还得要帮公主照看好后院,这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他做了什么呢?
他最近要么就和公主吵架,要么就出府放浪,要么就冒犯公主,正夫该做的正事他是几乎没做,正夫不该做的丑事他是做了个遍。
公主本就是玲珑心思,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恼了他不称职也不会明说,他真是……醒悟得有些晚了。
后院的青宠侍,自入府以来,他也没去问过人家的伤势,也没关心过人家院里有没有缺衣少食。
往日在郁家,主母若不对下人们看得紧些,那些个惫懒的就会磋磨薄待不受宠的妾室。
他最近一直霸着公主,公主忧心青宠侍受苛待,特意宠宠青宠侍,那也是情理之中。是他这个主父没有做好。
也不知青宠侍近来有没有受苛待,也不知青宠侍在公主面前有没有诉苦,也不知公主如今对他这个驸马是不是暗含不满。
他,的确是醒悟得太晚。
郁沉云想,罢了,就从今日开始吧,他总该学着做一个大度称职的驸马。
青宠侍有恩情,肖柏昌又俊又新,公主对他那点单薄的喜爱之情全靠他驸马的身份浅浅维系。
他不能再像往日一样了,他得做好驸马,他得做合格的主父。
就算要争宠,那也不能再用如此明显拙劣的手段!生生惹了公主厌弃!
郁沉云想,罢了,今日他就不往公主院里凑了,总该给青宠侍一点机会,让公主瞧见他作为驸马的宽容。
公主是个好的,待后院的人都有喜爱,都不冷淡凉薄,想当初,若他父亲也是如此,那他和他娘亲的日子也不会如此难过。
公主当真是极好的人。
可郁沉云想着想着,他眼眶开始泛酸。
理智是在的,可心还是发酸发痛。
这感觉,就好似有一双手攥住跳动的心脏,力道用得恰到好处,叫人不至于失去生命,却又略感窒息和疼痛。
丹青院没了肃北,映雪和舒璐也被肃北带走寻别处安置,郁沉云一个人淋着细雨,在丹青院中缓缓踱步。
他一会抬头望天,也不知公主是在做什么。
片刻又低头看地,定是在和青堂一起用晚膳吧。
后又抬头望天,公主也会给青堂夹菜吗?
片刻他伤神点头,公主那么好,定会的。
再抬头望天,公主今夜也会允青堂共寝吗?也会摸青堂的手,也会勾青堂的下巴,也会同青堂挨得那般近、对青堂说……说那种话吗?
细雨如针,点点刺在郁沉云面皮上,他面上的湿润是雨还是泪,竟一时难以分清。
黯然神伤,他仰面接雨,只盼这绵绵细雨能洗去他的部分凄苦。
定也会的!定都会的!那是公主!是公主的宠侍!公主和他亲近些也正常不是吗?
郁沉云已经快失去了理智。
他紧咬后槽牙,舌头上的伤因着挤压再渗出血来,一股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舌头疼得他抿紧的唇角有些微颤。
痛吧,郁沉云想,只有痛,才能让他保持仅有的理智;只有痛,才能让他今夜忍住不去争宠。
痛些好,痛些好呀!
“驸马这是在做什么?”
几乎是瞬间,郁沉云转头回身,惊喜夺眶而出,他似哭又似笑,似是喜极而泣又似是委屈至极,沙哑的声音微含哽咽,出口的是一声糅杂了多种情绪的——“公组”。
施寒岄接过惜沅手中的伞,快步走上前将手举高。
微黄的伞面倾向郁沉云头顶,隔绝了不断落在他身上的雨丝。
施寒岄见他墨发已显湿意,发丝上凝着细密水珠,又见他华服也显色深,她十分不解地看向郁沉云满是水渍的面庞,“何故在外淋雨?”
人就是如此,心酸委屈之时自己一人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若被旁人一问,那伤感便如决堤的洪水,奔腾、汹涌,带着淹没万物的势头倾泻而出。
此刻郁沉云的悲伤也决堤了,他紧抿唇瓣,怕一开口就会压不住心头难耐的情绪。
可他也惊喜,公主来了他的院子,公主来寻他了,说不定今夜,他还能暗中同那青宠侍争上一争。
真是大喜大悲,大起大落,郁沉云倍觉人生百态,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绝处逢生。
是公主主动来的丹青院,可不是他使了手段抢的,可不是他不大度宽容,那青宠侍可不能怨上他这个主父,公主可不能责备上他这个驸马。
施寒岄微微瞪大了双目。
平日处变不惊的她也看不明白眼下是个什么情况,看着郁沉云情难自抑似是下一刻就要放声痛哭的模样,她墨眉拧起,眉心压出几条明显褶皱。
他是不是今日出府受了委屈?
可颜狄来报说,他今日就是去丞相府门口站了会,和郁丞相说了几句话就回府了,那问题是出在何处?
“这究竟是怎的了?伤心成这般?”
一阵汹涌的情绪缓过去,郁沉云逐渐恢复平静。
“回公组,岑四(臣是)想起侬(了)些桑心的四情。”
郁沉云舌头上的伤令他说话有些不畅,但他脑子和思路还是流畅的。
他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公主他是因为嫉妒难受才这般吧?那岂不是平白惹得公主厌烦?
哪家正夫像他这样没有容人之量?
所以,他不能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