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怜没有退缩,她顺着戚贵人的话道:
“是啊戚姐姐,妹妹知道你寂寞,今夜就是来陪你说话的。你怎么一直关着门,是屋子里还有别人陪着你吗?”
戚贵人顿住片刻才道,“只有,我的贴身宫女,莲儿。”
隋怜了然,戚贵人身边总共有两个贴身宫女,栀儿和莲儿。
栀儿机灵些,在两日前偷着跑出来了。
剩下的莲儿已经被污染得彻底,现在恐怕也称不上是“人”了。
“既然没有外人,姐姐为何不开门请妹妹进去坐坐呢?”
隋怜带着些许嗔怪道,“难道我大老远的来了照溪堂,姐姐却要一直把我晾在门外?”
门内的戚贵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隋怜心里觉得可笑,想她刚住进春棠阁时,是戚贵人第一个去春棠阁拜访她,当时她也是这般把戚贵人拒之门外,说什么都不肯让对方进来。
如今才几日过去,情形竟然颠倒过来,她成了那个敲门的人,戚贵人这个活死人却躲在门内不敢见她了,闹得她跟个不怀好意的狼外婆似的,多难办啊。
隋怜伤心道,“戚姐姐,你真的不让妹妹进来吗?你刚才不还很高兴地说,终于有人来陪你了吗?”
戚贵人迟疑着道:
“可是,我觉得,你不像好心来看我。”
隋怜更伤心了,“这世上没有谁比妹妹更好心,姐姐这般怀疑妹妹,妹妹好难过。”
藏在她神识里的君长珏:“……”
这女人此时的口吻,怎么令他有点瘆得慌。
屋内的戚贵人又沉默了片刻,透过门板传来她磨磨蹭蹭抬起手的声音。
隋怜嘴角微扬,她已经听到戚贵人的手放在了门板上。
可就在戚贵人要开门的这一瞬,门内忽然响起一声奇怪的动静,戚贵人凄厉地叫了一声,而后她便惊恐地低喃道:
“不,我变丑了,我现在好丑,我不能让你看到我的脸,滚,滚出去!”
“快滚出照溪堂!”
说到最后她咆哮了起来,刺得随怜耳膜生疼。
隋怜捂住了耳朵,正当君长珏看不下去要出手帮她时,却见她面无表情地抬起了腿,毫不注重形象地一脚踹在门上。
好说好商量不肯听,偏要吱哇乱叫吵她的耳朵,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君长珏:“……”
看来是他想多了,隋贵人当真不是什么需要他时时怜惜爱护的娇花,这朵花平时看着楚楚可怜,在关键时刻却是朵霸王花,逼急了怕是都能吃人。
戚贵人显然也没想到在她大发雷霆后隋怜会直接踹门,被老鼠啃食得门板本就不牢固,就这么被隋怜踹开了。
一瞬间,隋怜和来不及闪躲的戚贵人脸对脸,面对面。
两人四目相对,戚贵人面目全非的脸暴露在隋怜的注视之下,她尖叫起来,大张的嘴巴就像一个血窟窿,从里边涌出数只肥头大耳的老鼠。
隋怜没有避开,冷眼看着那些老鼠先是冲着她而来,又在嗅到她身上的气息后惊恐地吱吱叫着落到地上,飞快地钻进了地上的老鼠洞。
只有戚贵人还在含糊地尖叫,用袖子捂着自己的脸,“不,不要看我!”
隋怜绕过她,提着宫灯照亮漆黑的屋子。
这间屋子本来布置得十分婉约典雅,处处充满江南风情,可现在每一件家具上都爬满了老鼠,上边还沾染着星星点点的可疑血渍,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戚姐姐,你的宫女莲儿呢?”隋怜在屋里转了一圈却没瞧见还有别人,回头看着戚贵人。
戚贵人已经不再尖叫了,她用袖子死死捂着脸,一声不吭。
“戚姐姐不说话,那就让妹妹来猜一猜。”
隋怜缓声道,“你其实没有说谎,莲儿姑娘确实也在这间屋子里,但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这些家具溅上的都是她的血,妹妹说的对不对?”
戚贵人的袖子颤了颤,好半晌她才发出声音,“老鼠,吃人。莲儿,肉,吃干净了。”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
“那戚姐姐可否告诉我,既然这间屋子里已经布满了老鼠,它们也在啃食你,你为何还要待在这里,紧闭着房门不肯出去?”隋怜盯着戚贵人,沉声问道。
戚贵人捂着脸,咯咯怪笑着道:
“我不让你进,你不是,也进了吗?你来了就别走了,留下来被老鼠咬,你会变得和莲儿一样。”
隋怜感到她的神识里传来灼热的烫感,她知道这是君长珏的情绪在作怪。
【陛下,并非是婢妾有意磨蹭,请您再给婢妾一些时间,婢妾已经发现线索了。】
她用心声安抚着君长珏,希望这头脾气暴虐的狐狸能冷静下来,别再烧得她脑壳疼。
君长珏听见后,心里的火气更甚。
这女人怎么总是曲解他的意思,他哪里是嫌她动作磨蹭,他分明是在气戚贵人居然咒她。
但他气归气,却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方才不小心溢出的火气,又用灵体催动法诀,在隋怜的灵台里注入一道清凉的妖气,隋怜顿时神清气爽,像做了头部按摩一样舒服。
“翠花,出来。”
隋怜吩咐了一声,翠花的鬼影就在屋子里显了形,“小主有何吩咐?”
“看见那里挂着的风铃了吗?”
她一看到那一串风铃就觉得奇怪了,这风铃悬挂的位置既不靠门也不靠窗,根本就不是能被风吹到的地方,谁会把正经风铃挂在自己的床头?
“不用靠近它,就在这儿帮我吹口气。”
翠花用力鼓起腮帮子,朝着风铃吐出一口鬼气。
鬼气吹动了风铃,叮当碰撞之下,刚才隋怜在门外听见的奇怪动静又响了起来。
这次离得近,她终于听清楚了,这串风铃发出的竟然是女子临死前的惨叫。
那声音听着竟像是戚贵人自己发出来的。
“戚姐姐,这风铃是谁给你的?”隋怜转过身看着戚贵人。
戚贵人仍用袖子捂着脸,就像听不见她在说话一样。
“我才没有死,我明明还活着。”
“你们都不要骗我了,我不会信的!”
“不要说了,我的脸没有烂掉,没有!我不是死人,这都是你们为了骗我用的障眼法!”
隋怜微眯起眼,看到伴随着戚贵人痛苦的自言自语,她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穿过墙上老鼠咬出的破洞飞进后院。
翠花在隋怜耳边道,“小主,好浓的怨气!”
隋怜目光微凛,她好像明白了,为何陶杳舍弃了那片桃林,躲进了照溪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