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一过,去到学校,点名后,他才发现小白不在名单里了。
转学了居然不给他说一声,大年初一那天小白跟个傻逼一样跑过来给他看烟花棒,是最后一面。
小白走不走影响不大,老师又给他调了一个新同桌。
小白教他正常交流,现在他学会了,适应了周围的环境。
新同桌最喜欢上课偷吃东西,按照新同桌的话来说,平常吃东西没感觉,一旦上课,这些吃的就变得格外有吸引力,特别好吃,吃起来特别爽。
向水试了一次,被老师挑起来读课文。
话梅在嘴里翻了一圈,最后憋屈地躲在腮帮子里,第一个字刚含糊不清地出来,班里哄堂大笑。
老师也笑了,笑完了嘴角一压:“这篇课文抄10遍。”
他住宿在学校,很快就有了新的朋友,一起吃饭、一起开玩笑的那种。
小白被他抛到了脑后,小白只是他一段时间里最要好的朋友,他还有很多段时间,小白走的时候也没有跟他说,也许人家根本不在意他。
也是,他一个嘴笨的人,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
他一点也不在意小白。
不仅不在意,他连小白的名字都要忘了。
小白。
“你说谁?”旁边的饭搭子听他突然谈起,“我们班上从来没有这个人啊,他姓什么?就叫小白吗?像狗啊这个名字。”
向水自言自语了一声:“姓?我忘了。”
饭搭子:“忘了就别想了,你知道不知道出了个新人物,可超标妈呀,建议加强长老好吧。”
饭搭子一边闷头吃饭一边愤愤不平,过了很久,向水才打断:“就是我之前的同桌,一起坐了三个学期,你忘了吗?他的名次每次都是倒一。”
旁边的人皱眉:“什么同桌?你之前一直是一个人坐的啊,你不说话还喜欢吊着脸,不打游戏不看小说,老是睡觉,也不主动搭讪,没人跟你做同桌啊。”
向水抿唇:“他是我们班蝉联多届的倒一。”
“你做梦了吧哈哈哈哈哈,班上倒一一直是你啊!”
向水:“我真的有同桌。”
搭子满嘴都是饭,一张嘴,就有两颗米喷出来:“那你说他的名字。”
向水:“忘了。”
“你刚不还说他叫小白呢?”
向水:“哦,对,他叫小白。”
旁边人笑了一声:“他是姓肖吧,肖白,小白,所以你才这样叫,但是我真没听过,我也不记得咱班有这个人,你是不是做梦了哈哈哈,你回班上去问,肯定没,你信我…我们打个赌吧,赌注是新人物的皮肤,要是我说对了……”
后面的话向水听不大清了。
重锤敲打脑中的钟,发出绵延回荡之声,餐厅食堂外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铺了一小片的光影。
一瞬间。
“喜欢你。”
肖白的声音占据了所有的心神。
他想起来了。
比所有记忆率先到来的是,刚刚经历的属于肖白的梦境,不可言说的暧昧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身体已然脱离。
肖白说,喜欢他。
他说不上来此刻的情绪,酸酸麻麻的。
周围的环境退却了。
温暖的空间里,燃烧的壁炉发出噼啪声,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扰到他。
他明明知道的,可是听到肖白亲口说还是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知晓彼此的狠心,知道这点情感不足以阻挡大势。所以肖白从来不掩饰,也从未挑明过。
既然对既定的结果没什么用,向水也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阿温早就说过的,在那个狼人杀诡区里。
他当时想的是什么。忘了。
他当时应该是想笑的,喜欢又怎么了?有什么用呢?喜欢能换命吗?喜欢又能怎么样?肖白的喜欢很值钱吗?这点东西当做筹码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
可是听到肖白亲口说,还是不一样。
向水眯眼,把门打开,风雪打在脸上,一阵湿凉。
入目的是一头黑发。
“啊,你终于出来了。”阿温懒洋洋道,“已经过去十天了。”
向水:“肖白呢?”
柔柔站在阿温的后面给她整理衣服,像是影子,只要阿温没出什么事,柔柔就不会产生太大的反应。
阿温无奈摊手:“他第二个进去,是最先出来的,已经走了。”
正常。
马上到摩尔曼斯克,他马上就要死了,肖白没有再跟着他的必要了。
向水:“时间逆转几次了?”
阿温好像看懂了向水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加大了一些,带了一些真心实意的笑意:“你猜。”
“你好像没听懂我的意思。”阿温声音拨了一下耳边的发,“肖白现在应该在摩尔曼斯克。”
“回溯的时间线里,先死的都是肖白。”
什么叫先死的都是肖白?
冷空气好像在声音传播的过程中篡改了内容,以至于他差点听不懂这句话。
他的身体兴奋起来,热量和快乐从每一滴鲜血里溢出,燃烧了皮下的所有东西,他的灵魂在这片冷硬的土地上雀跃,以至于有点头晕眼花,是不是有东西烧毁了他的耳朵,导致他听错了话,他想让自己冷静。
现在全身上下,唯一正常的就是心脏。
心脏在听到这句话时只快速跳动了几下,随后就突然冷沉下来,匀速地跳动。
他有种错觉,他的心脏要停止跳动了。
在所有人里,最为明确会死去的,一定是承载着“向水”名字的人。
什么叫死的是肖白。
他不蠢,阿温的意思他很清楚,可他还是试图挖出这句话的深意,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肖白愿意替他去死,他应该开心的。
他终于自由了。
有另一个向水替他去死了。
太好了。
他扯出一个笑,从阿温的旁边走过去,如释重负般,开心道:“那我真该谢谢他。”
阿温立在雪里,慢吞吞地埋进柔柔的怀里,音色软下来:“柔柔,我冷。”
余光里,风雪模糊了黑色的身影,深深浅浅的脚印延伸,向水缓慢地消失在黑暗和冷风里。
那是摩尔曼斯克的方向。
她没说完。
卡米尔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回溯时间,先死的是肖白,向水最后也没活下来。
…
七天前。
摩尔曼斯克。
“凭什么不行?!”卡米尔尖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像是炸毛的猫咪,瞪着一双眼睛,“为什么?既然需要的只是一个能恢复身体正常功能的人,我是诡物,我是鬼,我能够取代向水!哪里不行?!”
向封刚出去把风澄的尸体处理了,回来就听到小猫的骂声,身上的寒冷还未褪去,他眯起眼打量了一遍卡米尔。
“有人托我留你命,所以只能假装答应把你锁起来,万一你这次再回溯时间就把自己搞死了。”
向封伸了个懒腰:“别生气。确实不行,我没有骗你。”
“如果可以,我们不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培养向水。”
“格兰特早就出现了,只是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我们长久地研究这种寄生虫,格兰特是会进化的,你知道吗?”
“格兰特寄生虫寄生在人体里,人类本身的身体机能被破坏,思考能力几乎可以不计,格兰特寄生体天生就与人类敌对,彼消彼长的关系,扩大种群的欲望始终排在第一。”
“我们最初以为,格兰特寄生体没有触感,所以痛觉不会影响他们,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在长达一年的观察里,这种生物其实会自动愈合身上的伤口,其实人类也可以,但要分伤口的严重程度,过于严重人类会死亡,但格兰特寄生体不会。”
“人探索自己的身体还没弄明白,我们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很难把格兰特寄生体研究清楚。”
“我们使用一些手段加速格兰特寄生体的进化,真正为公众所知的寄生体已经是进化过两次的。”
“他们本来就是会进化的,我们不过是加了点催化剂。”
“后来终于进化到了一定程度,自愈速度大大提升。”
“顾及到威胁程度,我们只进化了极少量的。你可能会问,为什么不用那些进化后的寄生体当成载体。”
“我们曾经实验过,将它当作诡区降临的载体,失败了。诡物是不能当做诡区的载体的,只有这个世界的人类可以。”
“我们要保证诡区降临时,不会危及到其他人,只能将所有诡区的降临短时间内放到一个人的身上,不能外泄,极大强度。承载体本身必须具有极强的身体素质,而且能反复死去并复活。也就是寄生体进化后近乎诡异的复原速度。”
卡米尔根本不想听他讲这些无聊的东西:“你就没有想过寄生体再进化,会到人类无法消灭的程度吗?”
向封:“寄生体进化是迟早的事情,我更愿意将未知的诡区处理掉,寄生虫本身就是一种诡物,伴随着诡区降临来到这个世界,我相信人类文明无法遭受无数个这种生物的入侵,所以率先斩断未知。”
卡米尔的脖子上带着抑制能力的环,她整个人都显得崩溃又绝望:“如果我把时间逆转到从前,你能换一个人吗?不要向水,谁都可以,不准是他。”
向封终于蹲下来,与她平视,不再高高在上,比起一个研究员,他此时更像是一个和蔼的长辈,他摸了摸卡米尔的头发:“卡米尔,我比向水还要熟悉你。”
“在你不记得的无数次时间溯洄里,有无数个向水,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说过无数次这样的话,爱丽丝也曾成为‘向水’,而你也曾经说过,不希望她死,换一个人。”
“你不顾一切,回溯到你不存在的时间,所以你不记得。”
“我只记得一次。那次人类几乎全部死亡,最后的最后,你来求我,我想到了减少死亡的更好的办法,那就是留下我的镜像,放在摩尔曼斯克,于是时间回溯到最开始。”
“我不知道爱丽丝记得不记得,也许爱丽丝也记得一次,或许没有。”
“这次不能任由你胡闹了。”
卡米尔的手指攥着脖子上的铁环,一时间居然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满心绝望。
叫做“向水”的人,必死无疑。
她的指尖发麻,重重喘气,想让自己坚强起来,就像当初一个人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那样,就算黑暗笼罩,她也能孤独一个人走下去。
她无疑是执拗的。
她现在的能力已经无法回到最开始了。
她不想让向水死。她拼尽全力要向水活,现在却发现向水的使命是她带来的。
全世界的人都死干净了,向水也不能死。
她清楚,向水自己也是愿意死的,即便他不甘、痛苦、挣扎,也从来是寻求别的方法,从未逃避过最后的结局,她其实不理解,世界上其他人和向水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向水为他们死?
向水曾经在一次时间溯洄里告诉她。
他本来就是为了死而活着,就算他挣扎,也只是拖延时间,除了人会死得更多,结果没什么差别。
她知道,向水是想活着的。
向水不想死。
她愿意顺着向水的意愿,拼了命让他活。
她更愿意向水逃,她听说世界很大,既然这么大,总能逃走的。
不对,她忘了。
眼前的人,能力是【全知】。
向水跑不掉。
三天里,她一直在研究脖子上的铁环怎么取下来,向封心狠,她一旦表现出要逃的姿态,向封就直接打开开关,电流窜过全身,她逐渐身心疲累。
后来,肖白出现在玻璃窗外,静静看着她。
她就从床上跑下来,站在玻璃窗外,对他说,让他不要死。
她不清楚肖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向封那里可以被归为人类,在寄生体那里被归为诡物。
第一次,一行所有人都入了乌托邦梦境。
肖白第三个进去。
到达摩尔曼斯克之后,向水和肖白被分开管理,肖白死在实验室里。
她记得向水意外的表情,没有任何喜色,却也不大伤心,终于获得了自由。
只是过了短短一年,就以极其扭曲的方式自杀了,他是在一定程度可以无限复原的,所以他就打破这个程度,把自己丢进绞肉机里。
向水死了。
柔柔和祝谣在去往摩尔曼斯克的路上死了。
她带着阿温溯洄时间。
第二次,她选择了更为安全的路,她多次让向水离开,向水拒绝了。
仍然进了乌托邦。
肖白死在摩尔曼斯克。
向水自杀。
中间很多细节她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待在摩尔曼斯克的向封其实是向封的镜像人,到最后搞出了个大乱子,人类不能灭亡,镜像人也必须庞大,反正结果大差不差,两人还是死了。
肖白和向水是一个人,她知道。
在第三次溯洄里。
一切还是没变。
江云鸽和祝谣死在路上,风澄死在摩尔曼斯克的极光下,肖白出现在研究所...
区别大概是柔柔活下来了,而她进入了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