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身?”
于伯赶着骡车,缓缓上前。
他停在包围圈外,眯缝着眼睛,像打量牲口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几个抖如筛糠的汉子。
“不必那么麻烦。”
于伯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
“老头子我,只问你们一遍。”
他顿了顿,目光逐一扫过那几张惶恐不安的脸。
“跟着我们一路,鬼鬼祟祟,到底想干什么?”
“说实话,兴许还能留你们一条囫囵命。”
“若是敢有半句虚言,耍什么花样…”
于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
话虽未说完,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却如同实质的寒气,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周围的护卫们,也配合着将手中的兵器又逼近了几分。
那尖嘴猴腮的汉子脸色变得如同死人般惨白,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浸湿了衣领。
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吞咽着口水。
他知道,这次恐怕是踢到铁板了,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子,绝对是个狠角色。
再想糊弄过去,恐怕是痴心妄想。
他眼珠子仍在快速转动,似乎还在疯狂盘算着脱身之计。
但在方大等人那充满压迫感的冰冷目光注视下,他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彻底崩溃了。
“好汉爷…不,老爷子!饶命!饶命啊!”
汉子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吞吞吐吐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畏惧和讨好。
“我们…我们确实是…是有点别的想法,不敢欺瞒老爷子!”
他飞快地看了看周围杀气腾腾的护卫,又看向于伯。
“其实…其实我们是听说,最近谷城里出了种叫…叫赤霄烧的新酒,那香味,啧啧,听说能飘十里!都说是琼浆玉液,喝一口就能飘飘欲仙!”
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们哥几个,都是好酒之人,手头又紧,就…就昏了头,想跟着老爷子的车队,看看…看看能不能找机会…顺点酒回去尝尝鲜,真没别的意思!求老爷子开恩!”
“赤霄烧?”
于伯闻言,那双眯缝着的眼睛骤然睁开!
“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啊。”
于伯的声音,陡然降低了八度。
“连这刚在谷城露头没几天的赤霄烧都知道了。”
“还知道跟着老头子的车队走。”
“看来,你们这尝尝鲜的念头,恐怕不怎么简单呐?”
那尖嘴猴腮的汉子被于伯这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如坠冰窟,原本还算流利的舌头也彻底打了结,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不…不敢!老爷子明鉴!我们真是…真是鬼迷心窍,就只是想…”
“够了!”
于伯猛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再无半点商量的余地。
“老头子我没工夫,也没兴趣,听你们在这儿胡吣!”
他不再看那几个面无人色的家伙,仿佛他们已经是死物。
目光转向身旁的方大。
“方大!”
于伯一声令下,声音不高,但眼神中杀意凛然,再无遮掩。
“既然几位好汉不肯说实话。”
“那就送他们上路吧。”
“处理干净些,莫要脏了这里的地。”
方大闻言,身体微微一震。
杀人。
这两个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对于这些不久前还握着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子来说,杀人,是只存在于遥远传说中的恐怖字眼。
他们跟着李大力操练,是为了保卫家园,也见过血,甚至砍伤过人。
但这和亲手终结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夺走呼吸与心跳,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方大握着刀柄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的眼神复杂地投向于伯,又扫过那几个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家伙。
“于…于伯…”
方大的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犹豫和一丝恳求。
“真…真要…全都杀了?”
于伯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眯起,射出严厉如刀的光芒,狠狠剐在方大脸上。
“怎么?”
“你心软了?”
于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寒意。
“忘了少爷反复交代的话吗?”
“这是什么世道?”
“人吃人的乱世!”
“容不得半分妇人之仁!”
他往前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提高。
“今天你放走他们,明天来的,可能就是几十个、上百个拿着刀枪的亡命徒!”
“到时候,他们抢的可就不是几坛酒了!”
“是我们的粮食!我们的铁料!我们好不容易才有的安稳日子!”
“是你!是你们!是庄子里所有兄弟的身家性命!是那些等着男人回家的婆娘和娃子!”
于伯几乎是指着方大的鼻子,语气带着难以遏制的怒其不争。
“难道你要为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探子,把整个方家庄,把少爷的心血,都搭进去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方大心口。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牙关紧紧咬合,下颌绷出坚硬的线条,眼神里的挣扎几乎要溢出来。
他当然不愿意!
他比谁都想守护好庄子,守护好兄弟们!
可是……
要他亲手……
就在方大天人交战之际。
一道沉默的身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是方二。
那个平日里话最少,总是默默跟在队伍里,像一道不起眼影子的年轻人。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丝毫波澜。
脸上没有方大的挣扎,没有其他人的恐惧,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
他只是默默地,从腰间抽出了那把磨得发亮的砍柴刀。
刀刃不长,却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一点冰冷刺骨的寒芒。
方二动了。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几个已经彻底绝望,只剩下本能恐惧的尾巴。
他的步伐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
那几个尾巴眼睁睁看着方二靠近,身体筛糠般抖动,牙齿咯咯作响。
“不…不要杀我!好汉饶命!爷爷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
那尖嘴猴腮的汉子语无伦次地哀嚎求饶,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濒死的恐惧。
方二充耳不闻。
他走到那汉子面前,停下。
然后。
没有丝毫预警。
没有半句废话。
他挥起了手中的刀。
动作简单、直接、利落到了极点。
仿佛不是在杀人,只是在砍一截碍事的枯柴。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
砍柴刀精准地划开了喉咙。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猛地飚射出来!
溅了方二一身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