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知晓臣精研刑律,特命臣前来协助廷尉审理此案。”
嬴轩点头说道:
“正好,我对刑律不太熟悉,烦请赵府令在一旁为我解说一二,助我理清案情。”
话音未落,嬴轩已转向廷尉询问案件进展。
赵高愣在当地,面色愈发难堪,此刻站在嬴轩身后,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吏。
廷尉坐在首位,见状不禁眉角抽搐。传闻公子温文尔雅、不爱纷争,今日一见,怎会让赵高如此狼狈?
赵高身为中车府令,虽无太多实权,但因深受皇帝信赖,许多建议可直达圣听,其地位实不低于九卿之一的廷尉。
而嬴轩贵为公子,却在朝堂上毫无权力,按理说此刻他只需旁观即可,意见是否采纳全凭廷尉等人意愿。
然而眼下,与廷尉平级的赵高竟屈居嬴轩身后,全场气氛顿时为之改观。
短短几个呼吸间,整个律刑司的主导权尽归嬴轩所有。
如今,他才是真正掌控此案之人。
这一番角色转换,连跟随在侧的张良也忍不住赞叹。
他对嬴轩的目光又多了一份敬意。
简单问询后,嬴轩已大致掌握案情。
线索早在那位**侍女处断了线,廷尉毫无头绪,能做的不过是将她近期内接触的所有人悉数拘押审问。
经过昨夜彻查,这百余人已被排除大半嫌疑。
廷尉的话语间已显出放弃之意,只求自保。
刚才与赵高交谈,也是希望赵高能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至少保全家人平安。
赵高还嘲笑他太过紧张,皇帝不过说句气话罢了,哪会真这么做,否则朝中官员岂非人人自危,谁还敢为国效力?
嬴轩听完面无波澜,只是一瞥面前的中年男子:
“这位又是谁?”
廷尉微微一怔,随即急切地介绍起来。
“这位便是屈家长者!此次案件里有人涉及他的长子,得知此事后,屈家长者明辨是非,主动将长子送来,让他坦白一切!”
嬴轩顿时想起。
屈家!曾经楚国三大权贵之一!
他们曾能与楚王抗衡的存在。
未曾想现在也被始皇的政策迁至咸阳。
嬴轩刚要开口,旁边的张良忽然靠近,在他耳边低语。
“公子!那年轻人身上也有断魂桥!”
嬴轩瞳孔微缩,目光转向那边。
站在庭院中的那名青年,腰间悬挂的木坠和嬴轩的一样,分毫不差。
此刻,他不耐烦地大声抱怨。
“问完了吗?跟我有什么关系!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我还要为秋猎做准备呢!”
这时,没人留意到,一个低着头经过的仆人,手里提着满桶井水,缓缓走近。
下一瞬,整桶水泼在了那青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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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张良与嬴轩,所有人都愣住。
他们不明白,这个仆人究竟要做什么。
随着青年的怒吼,张良和嬴轩急忙冲向远处的房间。
身后赵高的目光满是疑惑,廷尉也张大嘴巴,欲言又止。
屈家长者并未注意嬴轩,只盯着院中的青年,但当二人迅速撤离时,他眼角忽然跳动了一下。
“**!你竟敢如此放肆?”
青年擦掉脸上的水,一脚踢翻那个仆人,仍不解恨,拾起旁边一块石头砸过去。
“这些衣服够买十条狗……咳咳……命!”
青年凶狠地嘶吼着宣泄愤怒,然而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扭曲,紧接着体内一阵剧烈疼痛袭来,仿佛无数只手在他的内脏上撕扯。
他踉跄后退,手中的石块掉落。
脸上露出恐惧之色,拼命抓挠身体,掐着喉咙发出求救声。
“啊!啊!哇!揪……揪我!”
嬴轩走进房间,回头望向院中。
只见那青年的手直指屈家长者,口中不断涌出黑紫血,眼中尽是绝望与难以置信。
周围其他嫌疑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已感受到身体内部传来剧烈的疼痛。随即,他们也像其他人一样发出嘶哑的呼救,口中喷涌出血迹。整个庭院顿时变成了修罗场,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仿佛天谴降临。
恐惧让人们陷入混乱,哭喊声此起彼伏。反应最快的是赵高,当他看到嬴轩逃跑时终于明白了原因。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向嬴轩所在的房间,认为那里最安全,毕竟嬴轩是最先察觉危机的人。
廷尉此时也回过神来,匆忙跟随着赵高逃离现场。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中毒迹象,刑官们相继倒下。
场面异常骇人,人群分成两拨,一部分向外冲去,另一部分则紧随赵高涌入嬴轩的房间。片刻间,狭小的空间挤满了人。
几名侍女在室内尖叫哭喊,混乱不堪,直至张良大声喊话:“这不是什么邪祟,只需等待半个时辰,毒性散尽即可脱身。”
张良镇定的声音稳定了人心,房间恢复了安静。然而,屈氏家族的主人忽然放声哀号。
“我的孩子啊!”他伏在门边,悲痛欲绝。
“都是我的错,我太糊涂了!”原来他的儿子并不在抓捕名单内,只是因为朋友牵连才被带来解释。
想到刚才庭院里那位衣着华丽却死状可怖的年轻人,廷尉也不禁感到同情。
廷尉叹息一声,伸出手试图扶起屈氏家主以示安慰。
赵高同样满脸悲伤地说道:“屈氏家主深明大义,屈家少爷为帮助朝廷查明幕后**而遭暗算,我一定会将此事禀告陛下,并为屈家争取忠义之名。”
屈氏家主捂脸哭泣,用力摇头。
“多谢府令的好意,但如今我儿已逝,这些荣誉又有何意义?”他哽咽着继续说道,“我儿常说想念年少时的故乡,希望能回到那里。”
“若咸阳城开禁,但愿陛下慈悲,容我带犬子遗骸归乡,将其安葬于淮水之滨。如此恩德,于屈氏而言已足矣。”
屈家长者言毕,神色哀伤地向赵高行礼,满座皆动容,连侍立一侧的数名侍女亦幻想起一场悲怆的丧子剧目。
众人正沉浸于悲凉氛围,突兀的狂笑声骤然响起。
“呵呵呵!竟有此等荒唐之事?”
“汝莫非以为这般哭诉便可蒙混过关,救汝屈家于危难?”
众人惊疑侧目,却见嬴轩正指着屈家长者放声大笑。
不明**者均觉嬴轩冷酷无情——他人因协助查案命丧黄泉,你不但不谢,反倒嘲笑,实属不仁。
廷尉亦不满地瞥了嬴轩一眼,认为屈家长者不过是念及自己情面才来相助,如今无辜丧子反遭讥讽,确显薄情。
赵高本就对嬴轩心存芥蒂,此刻见其与众人态度相左,嘴角微扬,几乎要质问嬴轩为何第一时间逃离现场,这**是否与他有关。
话到嘴边,却想起嬴政对嬴轩的偏袒,最终咽下未发。
然而嬴轩全然不顾旁人神色,笑罢即冷冷道:
“既敢行恶,现下又惧何事?”
“惧我搜集罪证灭汝满门?”
“既知畏惧,那往昔行事之时,汝脑袋又在想些什么?”
“你以为导演这一场哀恸戏码,我便会放过屈家?”
“还想借此东山再起,重掌故国权柄?”
嬴轩的每一句话仿若锋利长矛,直击屈家长者心防。
然其依旧一脸悲戚仰视嬴轩。
“公子!小民委实不知公子所言何意?”
“公子是否有所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