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的寒风裹挟着细雪,在探测器尾迹消散的天际线处撕开一道苍白的裂口。
江天野的防护面罩上凝着冰霜,他仰头望向那道逐渐淡去的银光,喉头滚动着未出口的叹息。
陆云漪蹲在雪地里,手套拂过监测仪屏幕,淡金色的纹路在她手背忽隐忽现。
“信号被干扰了。”
她皱眉,指尖敲击着外壳结冰的设备,“探测器的频率里混着别的东西。”
林寒单膝跪地,破损的右臂衣袖在风中翻卷。
他的视线扫过冰层裂缝,那里渗出的幽蓝液体已冻结成蛛网状的晶体。
三天前黑塔沉没的轰鸣仍在耳畔回荡,而此刻冰原的寂静更像一种蛰伏的威胁。
江天野从工具包摸出半块巧克力,掰碎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老人佝偻着背,目光始终盯着冰湖方向。
那里埋葬着女儿的星砂,也埋葬着人类对黑塔最初的贪婪与悔恨。
“南极的稳定期只有十年。”
他哑声开口,融化的巧克力在掌心粘稠如血,“得找到下一个……”
监测仪突然爆出刺耳鸣叫。
陆云漪猛地站起身,屏幕上的波纹剧烈跳动,一串加密代码从杂讯中浮出。
她的瞳孔映着那些扭曲的字符,淡金纹路如藤蔓般爬上脖颈:“是深空探测器传回的数据……它在月球背面捕捉到了异常重力场!”
林寒的疤痕在低温中隐隐作痛。
他望向天际,云层缝隙间隐约可见月亮的轮廓,灰白色表面浮着一块不规则的阴影。
“和黑塔同样的能量特征?”
他抓起老式望远镜,镜片边缘的裂痕将月影切割成碎片。
江天野的呼吸陡然粗重。
他扑到监测仪前,冻僵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一连串指令。
泛黄的科考日志页面在全息屏上展开,二十年前的潦草笔记与此刻的波纹完美重叠。
“不是月球……”
老人的嗓音发颤,“是更深处……马里亚纳……”
冰层深处传来闷响,三人的靴底同时感受到细微震颤。
陆云漪的监测仪自动切换至地壳运动界面,一条赤红色的能量带正从南极向东北方延伸,终点没入太平洋最深邃的海沟。
“海底有东西在呼应。”
她扯开防护服领口,锁骨下的烙印泛着微光,“和黑塔沉没时的频率一致……”
林寒的匕首突然出鞘,寒光劈开迎面袭来的冰渣。
不远处的雪丘轰然崩塌,暗红色液体如巨蟒般钻出,在半空凝聚成扭曲的触须。
江天野踉跄着后退,怀表链子缠住手腕勒出血痕。那是腐蚀液残党,黑塔沉没时逃逸的能量体。
“带数据先走!”
林寒横挡在两人身前,匕首刃口与袭来的触须相撞,溅起的黏液在雪地蚀出焦痕。
陆云漪拽着江天野扑向冰岩后方。
她的指尖在监测仪侧面划过,淡金纹路渗入电路,强行启动电磁干扰模式。
腐蚀液凝聚的怪物发出无声嘶吼,动作在强磁场中变得迟缓。
“东南方两公里!”
江天野突然嘶喊,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怀表内部跳动的指针。
表盘玻璃早在逃亡中碎裂,此刻金属指针却诡异地指向某个固定方位,“有避难所……二十年前的应急站点!”
三人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奔逃,身后腐蚀液的咆哮与冰层崩裂声交织成死亡协奏曲。
林寒的右臂旧伤崩裂,血珠还未落地便冻成冰粒。
当他踹开锈蚀的舱门时,陈腐的机油味混着冷空气扑面而来。
避难所内堆满发霉的物资箱,墙上的应急灯苟延残喘地亮着。
陆云漪将监测仪接入老式终端,数据流在布满裂痕的屏幕上瀑布般倾泻。
“信号指向马里亚纳海沟……”
她的声音因震惊而变调,“另一座黑塔……是菱形的!”
江天野瘫坐在墙角,花白的胡须沾着冰晶。
他摸索着掏出一本皮质笔记本,内页贴着女儿少年时代采集的深海矿物标本。
“太平洋的深渊藏着答案……”
老人枯槁的手指抚过泛黄的纸页,“但需要……”
爆炸的冲击波突然掀翻舱顶。
林寒将两人扑倒在地,腐蚀液凝聚的巨爪撕开金属墙壁,黏液如暴雨般泼洒。
陆云漪的防护服后背冒起白烟,她反手抽出腰间焊枪,湛蓝火焰逼退再度袭来的怪物。
“启动自毁程序!”
江天野突然吼叫,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他扑向控制台,怀表重重砸在红色按钮上。
避难所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炽白的光从地板缝隙迸射。
腐蚀液在强光中汽化,凄厉的尖啸震落顶棚积雪。
三人冲向逃生通道时,林寒的余光瞥见墙角的金属箱。
箱体印着昆仑站的标志,封条上残留着江小满清秀的字迹:【深海勘探装备·绝密】。
冰原的夜空被自毁程序的火焰染成橙红。
陆云漪跪在雪地里咳嗽,手中紧握从废墟抢出的数据芯片。
江天野的怀表永远停在了七点四十七分,而林寒的疤痕下,某种陌生的灼热感正在蔓延……
那是黑塔残留的能量,也是通向下一段征程的烙印。
“我们需要船。”
他望向地平线处翻涌的夜雾,“和能承受深海压力的装备。”
陆云漪轻轻摩挲芯片边缘,淡金纹路在低温中流转:“南极的数据库……那些被封存的技术图纸……”
她的目光扫过废墟,“得建立永久据点,不能再让军方垄断信息。”
江天野沉默着将女儿的手写封条揣进内袋。
极光突然划破天际,幽绿的光幕中,深海探测器的信号再次闪烁。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个位置——
——太平洋最黑暗的沟壑,正在发出邀请,也正在发出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