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野的睫毛结满冰霜,耳畔呼啸的风声裹着金属摩擦的异响。
意识从混沌中浮起时,他最先感受到的是左手的刺痛。
防护手套被腐蚀出破洞,裸露的皮肤上爬满青灰色纹路,像生锈的铜丝嵌进血肉。
“别动。”
林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军人用军刀挑开江天野的防护服领口,疤痕交错的脸上凝着寒霜,“感染扩散到锁骨了。”
老人试图转头,颈椎却发出生锈齿轮般的咔哒声。
临时掩体的铁皮墙外,暴风雪撕扯着废弃钻机的钢架,某种规律的敲击声混在风里,像是巨锤砸击冰层。
陆云漪蜷缩在角落,正用冻伤的手指往注射器里灌淡蓝色药剂,她裸露的脖颈上,淡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下颌。
“小满……”
江天野的喉咙里滚出沙哑的气音。
昏迷前最后看到的微光仍在视网膜上残留,那个介于“原谅”与“警告”之间的单词,此刻化作冰锥刺痛神经。
林寒扯开急救包,液氮罐喷出的白雾笼罩江天野的左臂。
青灰纹路在低温下收缩,却又以更快的速度向肩胛攀爬。
“二十年前的血清配方。”
陆云漪将注射器扎进老人静脉,“可能撑不过十二小时。”
金属敲击声突然逼近。
三人同时僵住。
林寒无声地贴到观察孔前,军刀映出外面诡异的景象……
五具覆满冰霜的尸体正机械性地挥舞铁镐,他们的眼球蒙着青铜色翳膜,每次敲击冰面都会溅起暗红冰渣。
更远处,黑塔残骸表面渗出沥青状黏液,将方圆百米的积雪染成铁锈色。
“是首轮感染者。”
江天野挣扎着坐起,老花镜片后的瞳孔收缩,“他们在挖掘什么东西……”
陆云漪的监测仪突然发出嗡鸣。
屏幕上的能量读数曲线与感染者动作完全同步,她扯断烧焦的导线:“黑塔在操控尸体当矿工!”
林寒的子弹穿透铁皮墙,精准击中最前方感染者的膝盖。
冰屑四溅中,那具尸体竟用扭曲的姿势继续挥镐,断裂的腿骨刺破防护服,露出内部青铜化的骨骼。
陆云漪扑到窗前,淡金纹路在她瞳孔中流转:“看他们挖的东西!”
冰层下隐约露出金属箱的一角,箱体表面刻着模糊的鹰徽标志。
江天野的呼吸骤然急促:“是1938年探险队留下的物资箱……当年失踪的装备怎么会在这里?”
敲击声陡然密集。
感染者集体转向掩体方向,青铜化的声带挤出嘶吼。
林寒踹翻铁皮柜堵住门,军用匕首在掌心转出残影:“准备爆破突围!”
江天野却按住他的胳膊:“等等……箱子里可能有抑制血清的原始数据!”
老人扯开防护服内层,露出贴身保存的皮质笔记本。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模糊的照片……
1938年的探险队员站在相同的金属箱前,背后是未受污染的黑塔基座。
暴风雪在此刻诡异地停歇。
感染者停止敲击,青铜眼珠齐刷刷望向天空。
黑塔残骸顶端喷出暗金光雾,在空中凝结成漏斗状的旋涡。
陆云漪的监测仪屏幕迸出火花,她突然拽住两人后退:“能量场在重组!”
冰层轰然塌陷。
金属箱随着崩落的冰块坠入深渊,感染者纵身跃下的瞬间,江天野甩出攀登绳缠住箱体。
生锈的钩爪在箱角擦出火星,老人被惯性拽向冰缝边缘,林寒的军靴在冰面划出两道深痕。
“松手!”军人怒吼。
江天野的指尖已经触到箱盖的鹰徽,青灰纹路突然暴涨。
防护服左袖在寒风中碎裂,青铜色的皮肤下凸起血管状脉络,像是某种古老文字在皮下游走。
陆云漪的注射器扎进他后颈,淡蓝药剂与青灰纹路在锁骨位置交锋,腾起刺鼻的白烟。
金属箱开启的刹那,强光吞没了所有人的视野。
林寒的瞳孔最先适应光线……
箱内整齐排列着十二支玻璃管,淡金色液体在管中缓缓旋转。
管壁标签上的德文字迹已经褪色,但日期清晰可辨:1938.11.09。
“是初代抗病毒血清!”
陆云漪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
她扯出箱底的实验日志,发霉的纸页上画着人体感染青铜瘟疫的解剖图,“他们当年就遇到过这种变异……”
江天野的左手正在失控。
青铜色纹路爬上他的下巴,牙齿碰撞出金属脆响。
林寒捏碎两支玻璃管,将血清粗暴地注入老人颈部动脉。
青灰纹路如退潮般收缩,最终在左手背凝成硬币大小的烙印。
暴风雪再度降临。
黑塔残骸突然射出光柱,精准命中存放金属箱的冰缝。
林寒扛起江天野冲向雪地车,陆云漪将剩余血清塞进保温箱。
引擎轰鸣的瞬间,他们看见光柱中浮现出模糊的人影……
二十世纪装束的探险队员正在朝这边挥手,手中的怀表链子折射出奇异的光泽。
“那是……”
江天野的瞳孔映出人影胸前的徽章,“1938年失踪的领队怀表!”
雪地车在冰原上狂飙,光柱如影随形。
后视镜里,探险队员的幻影正在分解成光粒,怀表链子却诡异地留存下来,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金线。
陆云漪突然大喊:“沿着金线走!”
林寒猛打方向盘。
轮胎碾过金线的瞬间,车灯照出冰层下的恐怖景象……
无数青铜化的尸体被封在冰中,全都保持着仰头伸手的姿势,像是要抓住某个转瞬即逝的幻影。
金线尽头是座半埋的冰丘。
江天野的怀表突然开始发烫,青灰烙印与冰丘产生共鸣。
林寒的工兵铲劈开表层冰壳,露出内部菱形的金属舱门。
舱门中央的旋转阀上,1938年的日期铭牌挂着冰凌。
“是时间舱……”
陆云漪的呼吸凝成白雾,“他们给自己留下了信息……”
林寒用蛮力拧开锈死的阀门,陈腐的空气涌出舱口。
江天野的手电光照亮内壁上的血字,褪色的德文潦草得近乎疯狂:“不要相信任何倒计时!”
舱室中央的金属桌上,探险队的怀表永远停在午夜零点。
表盘玻璃下压着张泛黄的信纸,工整的英文与癫狂的笔迹交替出现:
“我们看见了未来的自己……黑塔在循环时间……”
冰丘突然震动。
陆云漪的保温箱滑向黑暗深处,玻璃管破碎声在舱室内回响。
淡金色液体渗入地缝的瞬间,整座冰丘开始发光。
林寒拽着两人扑出舱门,身后传来冰层崩塌的巨响……
时间舱所在的冰丘正缓缓升空,与黑塔残骸释放的光柱融为一体。
雪地车再次启动时,后视镜里映出诡异的画面:
青铜化的感染者们跪在冰原上,朝着升空的冰丘做出祈祷手势。
他们的声带振动着同样的频率,那是人类声域无法发出的古老音节。
江天野的左手烙印突然灼痛。
他低头看去,青灰纹路在皮肤上扭曲成1938年的时间舱轮廓。
陆云漪的监测仪捕捉到异常波段,屏幕上的波形与二十世纪的老式电报信号完美重合。
“黑塔在重复历史……”
她喃喃道,“我们都是轮回里的演员……”
林寒的枪口指向天际。
冰丘在千米高空炸成光尘,纷落的晶体内包裹着探险队员的残影。
那些虚幻的人影坠向黑塔时,塔体表面的青铜纹路骤然发亮,像是饥渴的野兽在享用祭品。
雪地车燃油耗尽前的最后一刻,他们看见了新的光柱……
在更远的冰原尽头,另一座黑塔的虚影正刺破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