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运筹帷幄,杀杨骏,诛楚王,匡扶社稷,力挽狂澜,让大晋天下重归安宁,就算伊尹霍光,也比不过皇后的功劳。”孙秀熟极而流地拍了一通贾南风的马屁,见她只听不语,终于转到了正题,“如今皇后高枕无忧,宫中却依然藏着一个祸患。虽说她现在掀不起什么风浪,可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也颇为麻烦。”
“哦,那你说要怎么办?”贾南风自然知道孙秀所指的乃是幽禁于永宁宫中,被废为庶人的太后杨芷。杨骏全家被杀之后,张华等人出于怜悯,允许杨芷的母亲庞氏入宫陪杨芷幽禁。这母女俩虽然尽力掩饰自己的存在,却是贾南风心头的一根刺。因此她哪怕再厌恶孙秀,也希望能借他的手为自己除去隐患。
“杨骏谋反,证据确凿。杨庶人既是杨骏同谋,自然不能再住在宫里,应该送到金墉城囚禁。”孙秀理直气壮地道。
“那庞氏呢?”贾南风问。
“庞氏是杨骏正妻,毫无疑问在杨家夷三族的范围内。杨庶人都获罪出宫,庞氏自然只能领死。”孙秀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杨氏去往金墉城内又会如何?”贾南风的手,暗暗地抓住了座下的软垫。
“金墉城条件简陋,缺衣少食,所以会发生什么,与皇后已经无关了。”孙秀笑着回答,“小臣愿为皇后分忧。”
“杨氏毕竟是先帝册封的皇后,若是到了九泉之下向先帝哭诉,那又怎么办?”贾南风终于问出了心中最担忧的问题。她谁都不怕,唯独忌惮屡屡想废黜她的武帝司马炎。正因为害怕武帝显灵降罪,她才迟迟不敢对杨芷下手。
“当日魏文帝曹丕杀甄夫人,为防止甄夫人死后向魏武帝曹操伸冤,就请术士做法,以发遮面,以糠塞口,甄夫人死后果然从未作祟。”孙秀此次有备而来,早已揣摩好了贾南风的心思,“小臣不才,恰好精通此道,必定让皇后再无后顾之忧。”
“既然这样,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置吧。”贾南风点了点头,“做得干净些,不要落人口实。”
“是。”孙秀喜上眉梢,连忙答应着叩头离开。
“皇后真的要让孙秀去处理永宁宫的事情?”董猛见贾南风直直地凝视着孙秀的背影,试探着问,“孙秀若是办成了此事,铁定会来请求皇后封赏的。”
“赏啊,怎么不赏?”贾南风冷笑一声,衣袖一拂坐正了身子,“总有些事情,我不能脏了自己的手,他愿意代劳,我何乐而不为?既然他要为自己和主子赵王讨赏,就赏他们离开邺城,到西北去对付作乱的胡人吧!”
“皇后巾帼不让须眉,想要利用皇后的人,势必都会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董猛陪笑着赞颂了几句,忽然道,“对了,方才去探查的人已经回禀,替卫瑾撰写那封状纸的人,果然另有其人。”
“是谁?”贾南风猛地回头,盯住了董猛的脸。就是这张状纸,让她不得不下诏杀荣晦,封卫瓘,实在是憋屈至极。
“是——潘岳。”董猛缩了缩脖子,小心回答。
哗啦一声,贾南风一把将桌案上的奏疏全掀到了地上,吓得董猛的脖子又缩进去了三分。从得知潘岳的名字时董猛已经知道,在皇后心中,谁都可以帮卫瑾写这封状纸,却唯独不能是潘岳。
“他是自恃有才,以为一支笔就可以颠倒乾坤了吧?”贾南风怒极反笑,“那我就让他清楚,他自己的命运,还掌握在我的手上!传旨,任命潘岳为长安令,即刻启程赴任!”
“是!”董猛将缩进去的脖子又伸了出来,赶紧领旨照办。不知为什么,老内侍的心中竟闪过一丝庆幸:只要潘岳远远地离开了洛阳,皇后的脾气就不会这样喜怒无常了。
任命潘岳为长安令的圣旨到达时,潘岳正抱着杨容姬产下的男婴,又是喜又是忧地盯着杨容姬紧闭的产房。
“檀奴叔叔放心,方才大夫已经说过了,杨婶婶只是太过疲惫,多休养些时日就好了。”闻讯赶来的东莱王司马蕤体贴地安慰道。自从发现潘岳与送杨容姬归来的司马冏起了嫌隙,司马蕤就越发殷勤往来,一心要取代司马冏在潘岳心中的地位。
“对了,我还为小公子请来了一位乳母,叔叔看看合不合适。”见潘岳面上忧色不减,司马蕤又赶紧道。
“多谢海奴了。你婶婶突然早产,一切都措手不及,幸亏有你在此照应。”潘岳感激地道。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小公子早产体弱,正应该有经验的妇人来照顾。”司马蕤关切地回答。
说话间李伯果然领了一个干净伶俐的妇人过来,从潘岳手中接过了小猫儿一般的婴儿。只看到第一眼,那乳母便皱起了眉头:“王爷,老爷,请恕奴婢直言。这位小公子不仅早产,先天也颇弱,想必在娘胎里就受了一些煎熬。”
“那到底妨不妨事?”司马蕤赶紧问。
“日常小心照顾,不可吹风,不可受惊受凉,慢慢调养应该不妨事。”乳母动作熟练地抱着婴儿,退到一边喂奶去了。
“不妨事就好。反正叔叔现在无官一身轻,可以成日在家陪着婶婶和小公子。”司马蕤安慰着,而潘岳的脸色,也渐渐舒缓起来。这是他盼了多年的孩子,用“喜极欲狂”几个字来形容毫不为过。虽然孩子是早产,但潘岳也不曾太过担心,毕竟孩子身体虽然羸弱些,也大多可以平安地长大成人。
“对了,我来的路上遇见山奴,他说奉旨去处理秦献王的丧礼,分身乏术,请檀奴叔叔见谅,还说以后要专程来为小公子送贺仪呢。”司马蕤偷眼打量着潘岳,故意说。
“我一介草民,怎么敢劳动齐王大驾?”潘岳不咸不淡地扔下这句话,径自到里间探望杨容姬去了。
司马蕤的脸色露出了几分得意笑容,有意无意瞥了一眼潘家的院墙。他不知道齐王府现在还有没有人窥伺潘家的动静,如果有就更好,正好让司马冏知道,他也有争不过自己的时候。
“圣旨到!”忽然,门外响起了内侍特有的尖细嗓音,“潘岳速来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