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大夫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谢淮聿,刚要抬手擦擦鬓角的汗,谢淮聿低沉的嗓音响起,
“你的意思是,她以后都不能再怀孩子了?”
“是的,当日夫人流产后,我为夫人诊过脉相,气血两亏之下还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今后怕是再难有孕,若强行怀孕,必会伤及根本或是性命不保。”
谢淮聿蹙眉,脸色难看了些,他虽不爱她,可她到底是给自己怀孩子才伤了身体,身为一个男人,到底是不甚痛快。
“到底是什么压制住了她的气血?”
大夫低了低头,小声道:“小人才疏学浅诊不出具体原因,国公另请高明吧。”
谢淮聿嗯了一声,大夫如蒙大赦,赶忙提着药箱走出书房。
书房里安静的很,谢淮聿一抬手就将放在手边的那封和离书捏在手里,思忖片刻后,毫不犹豫的同长术说,
“送去太傅府上吧,顺便,去宫里请个太医过来。”
长术看了一眼,瞳仁有些闪烁,问道:“国公既然决定和夫人和离,还要寻太医问个清楚?”
谢淮聿也觉得自己多此一举,签下那封和离书后,他就已经决定不再挂念顾怀夕,人总有自己的选择,她既然受不了苏紫菀的存在,也不肯再为自己受一点委屈,两相放手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多嘴。”
短短两个字,含着男子阴鸷的气场,长术登时闭上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的迈出了门。
只不过长术刚踏出门没几秒,就折了回来,
“国公,老夫人院子里的下人来报,老夫人醒了不肯吃药,正闹腾的厉害,请国公去看一看。”
谢淮聿平静的面色终于有了一点波动,他站起身往外走,嘱咐长术:“快去宫里把太医叫来。”
长术犹豫的问:“那属下还去不去太傅府上?”
谢淮聿停下脚步,浓眉拧着不悦,伸手将那封和离书拿回手上,
“先去请太医吧,她既然都走了,也不差这一两日送过去。”
——
松云斋里,常嬷嬷正愁眉苦脸的端着碗褐色汤药站在床榻前,看见谢淮聿进来,当即红了眼,
“这碗汤药还是太医新开的方子,老夫人死活不肯喝,刚还抓伤了几个婢女,这可怎么办?”
谢淮聿扫了眼几个婢女手臂上的红痕,将汤药接到手里,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自己的祖母,可无论他怎么哄劝,谢老夫人都不肯张嘴喝一口。
谢淮聿终于死了心,连他这个亲孙儿都没法子,满房屋的婢女嬷嬷又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苏紫菀扶着小腹走进来,一看见满屋子的人,娇美的面上泛出疑惑,朝一脸阴云的谢淮聿问道:“阿聿,出什么事了?”
常嬷嬷一把扶住苏紫菀,“老夫人不肯吃药,国公怎么哄都不行。真是愁死了老奴了。”
苏紫菀看了眼谢淮聿,伸手将药碗接到手里,红着脸说:“让我来试试。”
谢淮聿并没有阻止,一双眸子紧盯着床榻上的谢老夫人。
苏紫菀将药碗接过来后,坐在床边对着鬓发斑白的谢老夫人轻唤,
“祖母,是菀菀回来了,”
“祖母要按时吃药,才能早日认得菀菀”
“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菀菀和阿聿已经定了成婚之日,大婚之日还等着祖母一起喝喜酒,祖母一定很高兴吧?”
“那乖乖吃药好不好?”
只见谢老夫人慢慢睁开眼,竟然撑起身子,仔细的看着苏紫菀,那双混沌已久的苍目,在苏紫菀一声接一声的呼唤下,竟泛起一点光亮。
苏紫菀登时满眼惊喜,朝谢淮聿看了一眼,谢淮聿更是如此,他等候了这么些年,唯一的亲人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好转过来,他竟然觉得上天终于肯眷顾他一次。
“祖母?”,
谢淮聿走到床榻前,轻唤一声。
谁料下一刻,谢老夫人双眼瞪圆还未等苏紫菀反应过来,一把将苏紫菀手上的汤药打翻,滚烫的汤药霎时间泼洒全身,
可惜她出门前精心挑选的桃粉色长裙,已然被汤药浸染,烫的皮肉生疼。
谢老夫人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常嬷嬷和谢淮聿两个人上去才将将把她按住。
谢淮聿瞧着祖母这般,刚燃起的希望就这么被扑灭,一开口,声线冰凉的让人发颤,
“祖母到底为什么不肯喝药?难不成这几年都是这样闹腾?”
常嬷嬷低声开口,话里话外都是对顾怀夕的埋怨,
“老夫人每日寅时要吃一碗夫人亲自腌制的蜜饯才肯喝药,喝了药还能再睡一会儿,一整日就都不怎么闹腾了,自从夫人流产后,这蜜饯也再没端来过,老奴去催夫人也是借口身子不适,不肯动手再做。”
“夫人身子不适不要紧,老夫人断了药可怎么能行?”
谢淮聿脸色阴沉的厉害,“她没有把方子教给嬷嬷?”
常嬷嬷摇摇头,
“夫人惜字如金,怎么肯教给老奴,都怪这夫人,再怎么闹脾气,也不能拿老夫人的身体做赌注啊。”
苏紫菀站在一旁眼里噙着泪,汤药烫红了她的肌肤,但是比皮肉更疼的,是谢老夫人的无差别对待!
她也没想过,顾怀夕那个女人,竟然能把谢老夫人这疯妇哄的服服帖帖,瞧着一言不发的谢淮聿,苏紫菀的心底,突然萌生了一丝危机感。
她好不容易把顾怀夕挤走,绝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让她再有回来的可能,
“你放心吧阿聿,我这就去小厨房做颍川本地的甜食,祖母以前很喜欢吃的。”
谢淮聿点点头,一声不吭的走出松云斋,门口站着几个被谢老夫人抓伤的婢女,手臂上连皮带血的伤痕,伤好了只怕还会留下疤痕。
他总觉得在谁的身上见过,只不过,那节手臂好似更加纤细莹白。
他下意识同婢女们说:“去擦点药。”
随后,朝刚从太医署回来的长术嘱咐:“去太傅府上问问她,小性子打算使多久,国公府还有一大摊子事在等她回来处理。”
他已经在给她台阶下,她若识相,就该乖乖的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