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夕衣不解带的守了顾老夫人一整夜,从青云斋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日光洒下,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站在原地闭眼适应了几分钟,再睁开眼时,门口的下人将一个帖子送了进来。
自顾德忠出事后,顾府就像被世人遗忘了一样,再没有人来拜访过,更别说送过什么帖子,只怕谈及顾家二字都觉得沾染了晦气。
这个时候有人送帖子,还真是让顾怀夕好奇,
果然正如她所想,是长公主齐玉卿。
帖子上写道,自从先皇去世,宫里许久没办宴席,趁着初夏万物复苏,京城正是好时节,齐玉卿准备办一场马球会,遍邀京城的名门贵眷参加。
顾怀夕看了几眼就将帖子交给清欢,
清欢捏了捏制作精良的折封,
“小姐不准备去吗?”
顾怀夕摇摇头,父亲的事没有定论,祖母又缠绵床榻,她没有心思参加这些。
清欢有些担心,
“那长公主会不会不高兴?毕竟这还是她主办的,小姐又与长公主交好,别拂了她的面子惹她不高兴。”
清欢跟在她身边的时间短,不知道她手里的这帖子是京中贵女们人手一份的东西。
玉卿这样做,也是不想让人轻视顾府,
她的用心,顾怀夕都记在心里。
“玉卿不会计较这些,你把帖子放了,我们去集市上挑些新鲜的果蔬,祖母昨夜睡的安稳,午膳一定能多用一些。”
清欢点点头,红着眼眶安慰顾怀夕,
“有小姐的孝心,老夫人一定会好起来的,不像三小姐,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顾怀夕蹙起眉,佯装教训她,
“不可多舌,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清欢闭住嘴,可心里依旧在替顾怀夕打抱不平。
她没忍住又嘟囔了几句,
“二少爷在的时候,好歹会帮着小姐,三小姐到好,跟不是这府里的人一样,既不帮着小姐又不照料祖母,什么事都抗在小姐身上,奴婢就是心疼您!”
顾怀夕无奈,
清欢年岁小,心里藏不住一点事,非得抱怨出来她才能安心做事,顾怀夕也不舍得责骂她,
只能拍了拍她的脸说,
“好了好了,我们清欢最明事理,这家呀,就应该让你来主持!”
清欢见她打趣自己,气鼓鼓的去放了帖子,又拿了些碎银子去寻顾怀夕。
走到府门口时,
她看见一脸兴奋的沈嘉白正和顾怀夕说话,
老远望去,顾怀夕暗淡了多日得脸色难得泛出些光彩。
她问沈嘉白,声线有些颤抖,
“真的吗?我可以去看父亲?”
沈嘉白狠狠点了点头,随后将一块令牌递给顾怀夕,
“我磨了父亲好久,一开始他怎么也不同意,非说要以大局为重不能轻易让你去,可我总觉得他们这些老狐狸在卖关子,明明一句话的事儿,非要装什么有难处。”
“这不,刑部新抓了个贪墨的要犯,让内阁主办,简而言之可以提审犯人,趁着提审的空档,让你见见老师,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怀夕看着那枚赤金令牌,
有些犹豫,
“这样……会不会连累小师兄?”
沈嘉白摇摇头,一脸淡然和笃定,
“不会的,就是让你去见见,又不是劫狱,能有什么连累的。”
“我知道你挂念老师,见不到他一颗心总悬着,况且我也想去看看老师,放心吧夕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沈嘉白见她还在犹疑,不由份的直接拉她上了马车,
清欢也在安抚她,
“小姐快去吧,这是难得的机会,我去买菜,交给我小姐放心!”
顾怀夕点点头,终于放下心跟着沈嘉白去了刑部。
……
刑部大牢阴暗潮湿,一路走过来数不清的犯人在哀嚎,顾怀夕甚至还看到了那些带血的刑具。
她浑身发冷,生怕上边沾染的是顾德忠的血。
沈嘉白不知何时拿了一件薄薄的披风,见顾怀夕脸色青白,
赶忙给她披到身上,温声安慰她,
“别怕那些都是对要犯才动的刑具,老师是天子近臣,没人敢轻易对他动刑的。”
实则是他特意找自己的首辅父亲要了一个手令,谁敢私自对顾德忠动刑,就是没把首辅放在眼里。
沈嘉白还是头一次感觉到权势的好处。
顾怀夕将身子瑟缩在披风里,往里走了几步,终于在一间阴暗的牢房里,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她几乎是瞬间就落下了泪,隔着牢门,她颤声呼喊,
“父亲——”
顾德忠朝她看过来,看清她和沈嘉白后,苍目先是惊喜,紧接着面上遍布担忧,
他走过去拉住顾怀夕的手,呵斥了句,
“你怎么来这里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别担忧为父,照顾好自己!”
顾怀夕看清父亲鬓角的白发,与往日的睿智从容大相径庭,心里越加酸楚,
她攥紧顾德忠的手,轻声说,
“女儿若不能亲眼看父亲安好,又怎能安心照顾好家人,更别说什么照顾好自己。”
顾德忠眼角湿润,
牢狱之苦并没有让他多难受,而家人的关切却让他充满力量,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隐隐有些责备。
“你不该带她来这里。”
沈嘉白摇摇头,攥住恩师的另一只手,
“自您入狱以来,怀夕夜不能寐,若再不能见您安好,只怕她也要倒下了。”
顾德忠眼眶发红,看着瘦弱的女儿,心里越发愧疚,他还没来的及给女儿寻到解药,承诺要看女儿欢喜嫁人也没有做到。
他这个父亲,失败的很。
顾怀夕不想让难得的见面机会变得这样苦涩,
她拉着父亲的手,和他说了家里的琐事,告诉他家里人都很好都在等着他回来。
顾德忠老泪纵横,终是忍着不舍,让沈嘉白将顾怀夕带出了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