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璟见手下几个力士都服了软,也不拖泥带水。
而是直接指节敲了敲桌沿道:
“既然都明白了规矩,眼下便有件差事——城西当铺的案子,诸位可听说过?”
马六眼珠子一转,忙赔笑接话:
“回总旗,那当铺明面上做绸缎生意,实则和漕帮的水匪暗通款曲,上个月还吞了扬州盐商的押款。”
旁边鲶鱼跟着点头:
“没错,卑职在运河的兄弟说,当铺后院常半夜走货,装货的箱子沉得很,怕是藏着大量私盐。”
叶璟听罢,思索了片刻。
“那你们说这里该怎么处理呢?张百户已经给出了任务,我们需要把城西那家当铺的东厂暗哨处理掉。”
其实几人在来到这个办公室之前,百户已经找他们谈过了。
所以他们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要应对此次事件的内容。
马六忙从袖中摸出皱巴巴的草图纸,手指在墨线勾勒的河道上点了点:
“回总旗,货船惯走燕子矶下的芦苇荡,丑时三刻必有暗号——三长两短的梆子声。”
鲶鱼紧跟着也从怀中拿出了一份文件。
“卑职当初是专门盯着那片区域的,盯着那当铺三昼夜,发现账房先生每日卯初去城西土地庙,往香炉灰里塞过油纸包。”
叶璟指尖敲在地图上标注的当铺位置,突然冷笑一声:
“张百户要的是暗哨清剿,不是盐案缉拿,你们都查的什么东西?”
“算了,既然暗哨藏在当铺里,不如他们连人带证据一锅端了。”
他忽然抽出腰间横刀,刀鞘在木桌上磕出闷响:
“子时初刻,鲶鱼扮作漕帮货商,从水路叩梆子;马六守着土地庙,待账房先生露头便拿人——记住,活口留不得,但油纸包必须完整。”
“总旗,当铺里明面上有七个伙计,后院怕是还有护院。”
鲶鱼突然压低声音:
“总旗,若真是东厂的人,咱们......”
话未说完便被叶璟抬手截断,烛火在他指节上跳了跳,映得掌纹里的刀疤泛着青:
“张百户只要结果,不要是非。记住,暗哨的腰牌要收齐,天亮前送到北镇抚司——至于当铺里的绸缎货物......”
他忽然勾了勾嘴角,
“漕帮的私盐自然该由漕运衙门查,咱们嘛,其他东西都收了。”
“张百户要暗哨的腰牌,可没说要活的。
既然是当铺,肯定有不少东西,该拿的就拿,不要起冲突,拿快点。”
“记住,刀刃沾血前先掐了在旁边其他人的脖子,狗崽子们若敢叫一声,便把狗窝连带着当铺一起烧了。”
然后叶璟随手翻了翻言录簿:
“王猛既然已经好了差不多了,此刻应该该在校场当值吧?”
“可不是嘛,”
“那小子仗着拜了刘三刀的山头,平时总爱在校场耍他那柄九环刀,这会儿保准在演武厅练劈木桩呢。”
叶璟起身拂了拂袖口:
“走,先去校场寻他,再合计怎么端了那当铺。”
一行人出了丑字房,沿着青石板路往校场走。马六凑到跟前低声道:
“总旗,那当铺明面上是商人开的,实则背后连着东厂的大官,咱们动手怕是要触了别人的财路……”
话没说完就被叶璟打断:
“触了财路又如何?言录簿上写着‘总旗专断’,难不成要等百户批了文书再动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人:
“丑话说在前头,咱们拿朝廷饷银,就得办朝廷的差——若查出当铺有私通的勾当,谁的关系也保不住它。”
校场老远就传来刀劈木桩的“咔嚓”声。
王猛正光着膀子,舞一柄厚背九环刀,刀环相撞叮当响。
叶璟站在演武厅前咳嗽一声,王猛抬头见是叶璟,刀势一收。
瓮声瓮气地抱拳:
“叶总旗。”
叶璟指了指他腰间未佩的腰牌:
“甭练了,城西当铺的案子,你可听过?”
王猛抹了把汗:
“听过,听说是司礼监手下的人”
“好!”
叶璟一拍他肩膀,
“你和鹰眼两个人先去当铺外围踩点,看看进出的都是什么人。
算盘,你去赌坊找些可靠的弟兄,盯着当铺后门。”
他又看向众人:
“大家算好时辰,子时初刻在校场点齐人手,带足绳索和火折——今晚就动手。”
算盘搓了搓手:
“总旗,咱们这么直接上门,要不要知会其他旗官一声?”
叶璟冷笑:
“等他们答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再说了……”
他拍了拍腰间的言录簿,
“真要出了事,自有我担着,你们怕什么?”
众人见他说得果断,也不再多问,各自领了差事散去。
王猛看着几人离去,而叶璟也没什么话跟自己说。
他就攥着九环刀大步跨上前拦住叶璟的去路:
“叶兄弟!你答应刘旗官的事难道就不负责了?”
这话惊得周围几个正在擦刀的力士齐齐转头,远处扛着木桩的杂役也放慢脚步。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演武厅的青瓦上,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
叶璟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喉结动了动。
却在瞥见王猛腰间那枚刻着“刘”字的旧腰牌时,硬生生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
“都散了!”
他扬手驱散围上来的人。
待众人怏怏退去,叶璟猛地揪住王猛的衣领,将人拽进校场角落的兵器库。
“你以为我没有在完成他的意愿吗?”
叶璟压低声音,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松开手,从怀中掏出块从刘家拿的几块糖块。
“那晚青面罗刹的凶悍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刘三刀牺牲,我临时突破。把,我们们能活着站在这儿?”
王猛盯着那几个糖块,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叶璟深吸口气,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刘大哥临终前让他妻儿交给我,让我带话——‘护好王猛,让他接我的班’。”
他从袖中摸出枚崭新的铜腰牌,
“这是今早从张百户那儿求来的副旗令牌,只要你办好当铺的差事,即刻就能走马上任。”
兵器库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唯有屋外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
叶璟猛地将腰牌拍进王猛掌心:
“倒是你,刘旗官的遗孀,你又在伤病好了之后第一时间去看吗?钱你送去了吗?他儿子要入武馆,束修你筹齐了?”
王猛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九环刀“当啷”坠地。
他后退半步,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
“我......我以为你忘了......”
“我叶璟发过的誓,就算烂在肚子里,也会刻在骨头上。”
叶璟弯腰捡起刀,刀柄重重撞在王猛胸口,
“今晚跟着我端了当铺,用我给你争来的东西,照顾好刘三刀的妻儿,让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话音未落,校场方向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马六举着张染血的油纸包冲进来:
“总旗!刚刚眼线截住了当铺的信差,上面果然有东厂的密令!”
叶璟接过油纸,目光扫过朱砂密文,嘴角勾起冷笑。
他将油纸揣进怀中,看向王猛:
“敢不敢跟我干票大的?”
王猛握紧九环刀,刀环震出清越的响声:
“叶总旗指哪儿,我王猛便打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