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璟踏着青石板路。
老登昨夜没有派人过来逮自己的,所以就是默许了。
“他肯定也不会看着叶侯府,走向深渊……”
叶璟自己安慰自己道。
穿过挂满刑具的长廊时,刑房传来的哀嚎声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叶璟手持袖中密函,推开总署佥事书房门。
就正撞见王霖将茶盏狠狠砸向青砖,玄色官服下摆沾着褐色茶渍,案头东厂密函的朱批还未干褐。
“王大人!”
叶璟单膝跪地,飞鱼服下摆扫过满地瓷片,
“卑职有要事——”
王霖猛地转身,三角眼迸出凶光:
“如果没有什么大事的话,就滚出去!你现在最好有正事,要不然接下来就是你有事了!”
王霖三角眼迸出血丝,抓起镇纸砸向立柱,
“牛府命案最后结果他们插手,现在镇抚司事务东厂又要插手!那群阉狗,竟想染指陛下亲军......”
叶璟突然解下腰间绣春刀横置案前:
“大人,王副千户通敌叛国,买官卖官,强抢民宅,无恶不作。”
他扬手甩出密信,大量证据显露而出。
“三月十五醉仙楼密会,五千两内帑银黑账,还有......”
指尖划过账簿红圈,
“他出幕后主使时,提到了‘锦衣卫密事’四字。”
空气骤然凝固。
王霖肥胖的身躯剧烈颤抖,浑浊眼珠死死盯着密信:
“你......从何处得来?”
“地牢里有只‘老鼠’……”
叶璟压低声音,他按照张仁多教的说法说道,
“不过东厂的人比卑职更快一步。那‘老鼠’今早被发现吊在刑架上,喉骨插着北镇抚司的银针。”
王霖突然掀翻案几。
他抓起半块碎瓷抵在叶璟喉间,粗重喘息喷在少年脸上:
“你父亲教你这么玩火?这是要把南镇抚司拖进万劫不复!”
瓷片划破皮肤渗出鲜血,
“知道王副千户背后站着谁?是现在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义子!你以为扳倒他就能断了东厂爪牙?”
叶璟不闪不避,
“正因如此,才要借他的人头,撕开东厂防线。”
他突然伸手扣住王霖手腕,将瓷片反抵对方心口,
“证据确凿!”
死寂中,王霖的三角眼剧烈颤动。
他突然松开手,粗粝手掌捂住脸庞:
“糊涂!糊涂啊......”
指缝间渗出老泪,
“王副千户背后的势力,连陛下都要忌惮三分。”
“所以更要一击致命。”
叶璟从怀中掏出鎏金腰牌,正是东厂掌刑千户之物,
“这是在王副千户书房暗格里找到的。他与东厂密谋时,提到要借叶家门楣挑起党争,让陛下对锦衣卫生疑。”
腰牌重重砸在残桌上,
“大人,若不先下手为强,锦衣卫将毁于一旦!”
王霖盯着腰牌,良久,他缓缓起身,从袖中抽出一个大太监的玉扳指:
“这是陛下三日前的手谕,只是我的成果,这是要我们南镇抚司彻查东厂私铸兵器一事。”
诏书上朱砂未干,
“但此事牵连太深,陛下才让你先拿王副千户开刀......”
“原来大人早有安排!”
叶璟瞳孔骤缩。
“安排?”
王霖冷笑,
“不过是在刀尖上跳舞!你以为扳倒一个王副千户就能平息风波?东厂在锦衣卫的眼线,比你想的更多!”
王霖盯着叶璟的衣襟,肥厚的手掌在太师椅扶手上反复摩挲,
“是谁让你来举报的?这是陛下的意思?”
他突然俯身,三角眼紧盯着少年的瞳孔,
“不是叶侯......或者你自己的私心?”
叶璟缓缓从怀中掏出半块明黄绸缎,边缘处“御赐”二字的金线绣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昨夜丑时,陛下密令。”
“上面的密令写着‘肃清内患’。”
他故意将绸缎推至王霖的指尖下,
“大人若不信,可……自行派人证实。”
王霖的喉结剧烈滚动,
“好个‘肃清内患’......”
他抓起案头残烛凑近绸缎,火苗在明黄布料上跳跃,映得他脸上的横肉如恶鬼狰狞,
“陛下这是要借我们的手,斩断东厂的爪子。”
“但夜长梦多。”
叶璟的绣春刀鞘重重磕在青砖上,惊起梁间灰燕,
“王师仞今夜宴请北镇抚司的人,醉仙楼三层已被包下。若让他察觉风声......”
他故意顿住,目光扫过王霖案头让他暴怒的文档,
“大人案头的密函,可是今早由北镇抚司转交?”
此刻空气瞬间凝固。
王霖的三角眼迸出寒光,指节捏得扶手吱呀作响:
“你在试探本官?”
“不敢。”
叶璟单膝跪地,
“只是提醒大人,王师仞书房暗格里的鎏金腰牌,可是刻着你的生辰八字的生辰八字。你的位置可是期待已久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
“南镇抚司早就已经成了替罪羔羊。”
王霖猛地起身,玄色官袍带起满地竹简。
他抓起墙上悬挂的鎏金令箭,却在即将掷出。
“这是必抓令,把人从府邸带来,不许声张。”
他将令箭重重拍在叶璟掌心,
“王师仞毕竟是副千户,先押进南镇抚司地牢,等审出实据再......”
“大人,王师仞府邸有暗卫十二人,皆是东厂精锐。”
叶璟接住令箭,金属凉意顺着掌心窜入脊梁,
“而且他的书房直通地下密道,一旦逃脱......”
“啰嗦了!”
王霖抄起镇纸砸向烛台,火苗猛地蹿起,
“带精锐去!告诉他们,敢放跑一人,提着脑袋来见!”
他突然凑近叶璟耳畔,呼出的热气裹着血腥气:
“若遇到北镇抚司的人,就说王师仞涉嫌泄露军防图——这话,也是陛下密令里的?”
叶璟垂眸行礼,发间玉簪闪过冷光:“正是。”
他将绸缎重新揣入怀中,却在转身时被王霖攥住手腕。
“叶璟,”
王霖的三角眼在烛火下泛着暗红,
“陛下当年看着政敌当年在诏狱受刑时,说过一句话:‘锦衣卫的忠心,要让他看得见。’”
他松开手,看着少年腰间獬豸纹靴,
“但也别忘了后半句——‘更要让陛下摸不着。’”
出了书房,叶璟在廊下撞见匆匆赶来的周百户。
对方盯着他手中的鎏金令箭,眼中冒出冷光:
“叶总旗这是要抓人?需不需要兄弟帮忙?”
“不必。”
叶璟将令箭收入袖中,瞥见周百户袖口若隐若现的刺青,
“周兄还是管好锦衣卫里的酒菜,别让北镇抚司的人喝出问题。”
……
夜色渐浓,南镇抚司的玄甲卫如黑色潮水般涌出。
叶璟握着令箭站在队伍最前方,飞鱼服上的纹路在月光下张牙舞爪。
朱漆大门轰然洞开的刹那,叶璟踩着青石台阶跨进王师仞的宅邸。
玄甲卫们的呼吸陡然粗重——前厅悬着的南海珊瑚树足有两人高,青玉酒樽里还浮着未化的冰屑,鎏金托盘上摆着刚切好的羊肉。
“好哇!”
一名锦衣卫踹翻雕花檀木凳,甲胄碰撞声中带着压抑的怒火,
“老子们啃了半月粗粮,他倒顿顿八珍玉食!”
另有人扯下墙上的名人字画,露出背后暗藏的翡翠屏风:
“瞧瞧这宅子,比亲王府还气派!”
“抓住这狗东西!”
叶璟绣春刀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众人猩红的眼愈发狰狞。
就在这时,马六突然拽住他的披风,压低声音:
“叶总旗,王副千户可是二流高手,坊间传闻他的‘断岳掌’......”
“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我也是二流!”
叶璟反手拍开马六的手,刀刃削过廊下悬挂的鎏金风铃,
“他交给我对付。你们速去书房、账房搜证,不许惊扰女眷!”
刀尖突然转向众人,
“但若有人反抗,直接废了关节!还有——”
“私取财物不得超过一掌之数,违令者,军法处置!”
“是!”
众人齐声应喝,如潮水般涌入各个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