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璟踩着凝结血痂的青砖踏入审讯厅。
此刻徐岩正在用象牙签剔着指甲,陆谦将铁钩在火盆里烧得通红,沈墨则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密函。
三人的目光如锥子般扎在他身上。
“叶总旗这阵仗,倒是比昨日更舒适多了。”
徐岩捻着胡须轻笑,三角眼在他身后的囚车与木箱间逡巡,
“听说在王宅搜出不少好东西?”
叶璟单膝跪地,飞鱼服下摆扫过满地的碎片:
“回徐大人,确有通敌账本、密信,还有……”
他刻意顿住,从怀中掏出个金丝楠木匣,
“还有孝敬三位大人的南海东珠手串,等等都已经准备好了……”
陆谦的铁钩“当啷”砸在案上,震得烛泪飞溅:
“倒是个懂规矩的!”
他抓起匣子打开,
“不过老夫更好奇——你与王师仞往日无怨,怎就突然要置他于死地?”
“昨日他在堂上乱咬,牵扯出不少陈年旧案……叶总旗不会不清楚,有些秘密,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
叶璟垂眸起身,将装着证据的檀木箱重重推向前:
“三位大人明鉴,卑职也是受人之托。”
他压低声音,
“陛下前日在西苑发了好大火,说有人竟敢背着自己私通东厂……”
“原来是这样啊!”
徐岩又猛地扯断一根胡须,鎏金蟒纹腰带随着呼吸起伏,
“难怪这几日宫里风向突变!”
“那你可知,王师仞背后站着的,可是……”
“徐大人!”
叶璟突然提高声调,
“卑职只知忠君报国!”
他转身掀开囚车帘布,王师仞披头散发蜷在受刑柱上。
镣铐上凝结的血珠还在滴滴答答落在诏狱青砖上。
沈墨翻开叶璟刚推来的账本,突然冷笑出声:
“万历二十年三月的两万两银票……啧啧,这手笔,倒像是某位常去丽春院的大人。”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陆谦。
“沈主事这话什么意思?”
陆谦猛地站起,
“你有话就直说,没必要在这里当谜语人!”
“都消停些!”
徐岩拍案震落几片烛花,
“如今王师仞这颗棋子既然掀了棋盘,咱们就得想想——”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些若隐若现的密信,
“如何把这局棋下得更妙。”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马蹄声。
叶璟望向空荡荡的主位,方凛的銮舆卫令牌与霍霆的皇城司腰牌还未在刑讯台上出现。
那烫金小册子他早就已经贴身放好了——那些关于徐岩纵容灭门、陆谦私吞财物的记录。
反正这里的四个人每个人都有十几个心眼。
“叶总旗,你说这王师仞……”
沈墨突然将沾着墨汁的手指按在他肩头,
“该不会还有什么没交出来的东西吧?”
叶璟垂眸浅笑,蟒纹在阴影中张牙舞爪:
“卑职办事,向来干净,也没必要藏藏掖掖!”
沈墨的手指从叶璟肩头滑落。
随后三人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徐岩将金丝楠木匣随手塞进袖中,蟒纹袖口掠过烛火,映出他眼底转瞬即逝的狠厉:
“既然如此,咱们也该去会会阶下囚了。”
诏狱地牢里弥漫着腐肉与铁锈的腥气,王师仞被铁链吊在刑架上,原本华丽的锦袍已成碎布条,皮肉绽开处爬满蛆虫。
徐岩手提起墙角的铜盆,浑浊的冷水往王师仞的头上浇下。
“咳、咳咳……”
王师仞剧烈呛咳,水珠顺着凌乱的头发滴在刑架的尖刺上,
“徐岩!你们都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陆谦晃着烧红的铁钳逼近,火星溅在王师仞溃烂的伤口上,
“昨天不是都认了吗?怎么,现在装起硬骨头了?”
他突然用铁钳夹住王师仞的耳垂,皮肉焦糊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沈墨慢条斯理地翻开账本,金丝眼镜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万历二十年那笔两万两的银票,收得舒坦吗?要不要我把账本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念给你听?”
王师仞剧烈挣扎,铁链撞得刑架哗哗作响: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堵住我的嘴?我干爹不会放过你们!”
“你干爹?”
徐岩突然揪住他的头发,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眼珠里翻涌着恶意,
“司礼监那帮阉人,现在正忙着撇清关系呢!”
他从袖中甩出张皱巴巴的密函,纸张在空中划出弧线,
“看看,这是今早从东厂得来的消息,你那位‘干爹’,已经把你列为弃子了。”
王师仞盯着地上的密函,瞳孔骤然收缩。
沈墨适时补上一脚,将信纸碾进血泊:
“给你两条路——第一条,你咬出所有同党,全家跟着你一起死;第二条,你独自扛下所有罪名,家人流放岭南。”
他蹲下身子,镜片几乎贴上对方的脸,
“当然,若是你识相点,我们也能让手下‘照应’些,保他们活着到目的地。”
“呸!”
王师仞突然喷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你们这群畜生!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陆谦暴喝一声,铁钳狠狠砸在王师仞膝盖上。
骨裂声中,徐岩却慢悠悠地掏出帕子擦拭着脸:
“看来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朝沈墨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从袖中取出个瓷瓶,
“这是西域来的‘百日腐’,涂在伤口上,能让你痛足百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师仞望着逼近的瓷瓶,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等等!我……我选第二条!但你们得发誓,绝不动我的家人!”
“发誓?现在晚了。”
徐岩嗤笑一声,将帕子甩在他脸上,
“在诏狱里,誓言比这地上的血水还廉价。不过你放心——”
他凑近王师仞耳畔,压低声音,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自然会让岭南的瘴气,别那么快要了他们的命。”
地牢深处传来王师仞压抑的呜咽,混着刑具的碰撞声,在潮湿的空气中久久回荡。
叶璟站在暗处,冷淡的看着这一幕。
随后陆谦跨出地牢铁门,随意甩了甩沾着肉末的铁钳,将染血的案卷往沈墨面前一推,
“经历司主事沈大人,口供画押都在这了,你可得好好看看啊,他可是认罪了。”
沈墨慢条斯理地展开染血的认罪书,随意的看着案宗的内容。
“他倒是痛快。”
说罢将案卷收入檀木匣,金属锁扣“咔嗒”扣合的声响。
徐岩捻着胡须上前,蟒纹官袍扫过墙角凝固的血渍。
他浑浊的三角眼在叶璟身上逡巡,突然重重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叶总旗这次可真的是辛苦了,没有你的话,我们都不知道有这么大的案件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