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璟此刻转过身子,忽见月洞门下也影影绰绰立着两个身影。
月白色襦裙的山茶正绞着帕子往这边张望,而鸦青色裙裾的雏菊则是半躲在她身后。
“山茶、雏菊?”叶璟挑眉唤道。
两个小丫头听到叶璟叫唤,马上猛地挺直身子。
山茶的帕子绞得更紧了,雏菊的脚尖在青石板上蹭了蹭:“爷、爷回来了……”
两个人声音都软软糯糯的,听着就让人身心愉悦。
鸢尾攥着叶璟的袖口,忽然促狭地抿嘴笑:
“她们呀,从晌午就开始在这儿打转,说要给爷准备新制的青玉腰带,又怕扰了爷和老爷说话——”
“别听鸢尾胡诌!”
山茶急得耳尖发红,
“是、是厨房新得了苏州进贡的糖霜,雏菊说要给爷做缠花酥……”
雏菊躲在山茶身后轻轻点头。
叶璟看着这对像被惊到的小雀般的丫头,忽然想起她们初来侯府时,也是这样连递茶盏都要偷瞄他脸色。
“想来就过来呗!”
他故意板起脸,却在山茶慌忙屈膝时又忍不住笑,
“难不成我脸上长了衙门里的水火棍?”
雏菊“扑哧”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山茶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伸出手,指尖刚触到他袖摆的暗纹,便又缩回。
倒是雏菊胆子大些,轻轻拽住他腰间的衣襟:
“爷,人可真好,不像其他主子……”
但是声音又忽然低下去。
叶璟有些好奇地问道:“那其他主子是什么样的?”
雏菊开口说道:“其他主子会不准姐妹们碰他们的衣服,连靠近都会嫌弃,而爷只会疼爱我们……”
叶璟听后,哈哈大笑:“要不然呢,难道要爷也嫌弃你们吗?”
“不要不要……”三人都纷纷担心地摇摇头。
叶璟想继续挑逗三人,但是没想到山茶已从袖中掏出块绣着竹叶的绢帕,踮脚替他擦拭脸庞:
“鸢尾总说爷在外面可是当大官的,可大官哪像爷这样子亲近我们这些底下人的……”
暮色里的灯笼被风扯得晃了晃,将三个丫头的影子投在青砖上。
鸢尾仍亲昵地拽着他左臂,而山茶的指尖在衣料上轻轻打圈,雏菊则盯着他腰间的令牌出神。
叶璟忽然觉得,好像温柔乡也很不错呢……
“走吧,再不去吃莲子粥,鸢尾该把厨房掀了。”
他微笑着任由三个丫头簇拥着往小院走。
虽然说山茶和雏菊到底不敢像鸢尾那样扯袖子,但是也一人一边虚护着叶璟,倒像是怕自己的爷跑了。
木门“吱呀”推开时,暖香混着水汽扑面而来。
鸢尾早已蹦跳着去盛粥,山茶和雏菊这才松开手,却在叶璟坐下时同时递上自己做的甜点。
“慢点送,没有人敢抢你们给我做的。”
叶璟看着鸢尾举着调羹不断地往他嘴边凑,连忙拒绝。
小丫头,瘪了瘪嘴。
“哼~”
青瓷碗沿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叶璟的眉眼,他忽然放下竹筷,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两枚令牌:
“今日在朝堂上,陛下赐了我锦衣卫千户的腰牌,又封了御前侍卫。”
“哇!”
鸢尾举着的调羹“当啷”磕在碗沿,莲子粥溅出几滴在桌布上,
“是不是就像话本里那些骑着高头大马、腰佩宝剑的英雄?”
山茶正替他抚平袖口褶皱的手忽然顿住:“御前侍卫……是不是要日日守在金銮殿上?”
雏菊听到之后,眼神有些落寞:“这样的话,爷是不是就不回来陪姐妹们了?”
叶璟看着雏菊悄悄往自己膝头拢了拢,忽然笑了。
“傻丫头,御前侍卫是能站在陛下五步之内的差使,又不是每天都要守在金銮殿里,所以我依旧会回来的哦……”
“那锦衣卫千户呢,爷是不是要去抓坏人?”
叶璟指尖划过令牌上錾刻的飞鱼纹,
“那当然了,爷的这层身份,可是能查遍京城官邸,连三品大员的账本都能掀翻的官。”
鸢尾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揪住叶璟袖口:
“那以后是不是没人敢欺负咱们院子里的人了?上回王妈妈说要调山茶去前院当差,现在是不是能让她滚远点?”
“鸢尾!”
山茶急得去捂她的嘴,耳尖却因这话泛起薄红。
叶璟却认真地点头:
“不错,以后若有哪个婆子敢拿架子,你们不要怕,直接把爷搬出来就行了——就说‘我家爷是锦衣卫千户,今夜要查这院里人的所有户籍’,保管她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雏菊“噗”地笑出声,又赶紧用袖口掩住嘴。
她望着叶璟腰间两枚令牌,忽然轻声问:
“爷当这样的官,是不是要天天夜里出去抓人?就像前几日您衣裳上的血……”
屋内忽然静了一瞬。
叶璟看着雏菊,然后他忽然伸手,替雏菊拢了拢滑落的鬓发,
“傻雏菊,爷当这官,便是要做你们的盾牌。以后不管是前院的婆子,还是朝堂的风波,都休想碰到你们一根汗毛。”
雏菊遇到这一幕脸都红了。
而山茶也盯着叶璟忽然轻声道:
“可听说锦衣卫诏狱……”
话未说完便咬住唇,指尖绞着帕角。
叶璟忽然伸手,将三个丫头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你们只需记得,爷会一直护着你们。但无论何时,这院子里的灯火,永远是爷的归处。”
“你们三个小丫头忘了吗?你们是爷亲手买回来的,也是你们当初自己选择跟着爷的。
当初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们不跑的!”
鸢尾忽然举起调羹,舀了勺吹凉的莲子粥往他嘴边送:
“我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爷只要记得回来喝咱们给你收拾的屋子就行了就行!”
山茶默默替他添了碟缠花酥安安静静的,帮忙按着腿。
叶璟也顺便把令牌往桌上一撂。
然后三个丫头的目光全黏在那两块牌子上。
鸢尾最先凑过来,指尖戳了戳飞鱼纹:
“爷现在当的官,是不是能让咱们院子的门槛都垫高些?”
叶璟忽然伸手,用指节蹭了蹭鸢尾鼻尖的粥渍:
“傻样儿,什么官不官的,我们本来就是侯府需要这个过来垫着吗?”
鸢尾“哎呀”一声,想拍开他的手,却没躲开,反而往他身边挪了半寸。
气氛突然静了半拍,叶璟看着三个小丫头此刻都是害羞无比。
他忽然伸手,挨个揉了揉三个丫头的发顶:
“行了,再闹下去,莲子粥该成浆糊了。快点喂我吃”
鸢尾“嗷”一声就接着喂起来,另外两个小女孩儿也开始各忙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