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碎玉乱溅,霓裳蜷在苏绣坊的织机前,杏红旗袍浸着朱砂,似雪地里绽开的带血牡丹。指尖触到缠枝莲铜踏板的刹那,积年香灰突然化作游丝缠腕,陪嫁的累丝金顶针穿透丝线时,孔雀蓝染液飞溅,在她眼尾烙下青鸾泣血的痕。
\"爹爹...\"她泣声抚过织机上的合欢花纹,那鎏金并蒂莲竟渗出琥珀色花蜜。当母亲闺名\"绾青\"嵌入檀木暗屉,整座织机发出孤雁折翅般的哀鸣,冰蚕丝绞进她渗血的指尖,在烛火中织就半幅残破的百子千孙帐。
\"当——\"
佛珠叩响雕花门的清音混着雨打芭蕉,霓裳咬断第三根缠心线时,十二扇缂丝屏风映出顾西洲修长的影。泛黄的云锦样布正被血泪浸透,逐渐显露出苏氏银楼的暗账纹,檐角铁马突然狂响,西洋自鸣钟的鎏金指针卡在亥时三刻。
\"夫人夜探故地,该当何罪?\"
描金折扇挑起她下颌,佛珠流苏扫过锁骨旧疤,恰似毒蛇游过羊脂玉。霓裳绣鞋猛踏机杼,飞旋的缠线轴突然弹出银剪——那是她及笄礼上裁嫁衣的利刃,此刻割破男人虎口时溅落的血,竟在云锦上晕出\"孽债\"二字。
\"这定情物可衬心意?\"
顾西洲吮去指间血珠,骤然扯开杏红襦裙的鸳鸯系带,露出腰间未愈的守宫砂,\"不如用你的清白作押...\"他掐着雪腕将人按向织机,裂开的踏板突然伸出银钩,刺入她脚踝三寸。
\"暗账名录\"在烛火中摇曳时,霓裳窥见自己生辰旁列着六位钱庄少东名讳。顾西洲撕裂她藕荷肚兜的刹那,老式纺锤突然倒转,飞出的鎏金簪精准刺入他左肩:\"这双面异色绣...可是苏夫人亲传?\"
暴雨穿透琉璃花窗,在男人阴鸷的眉目间织就珠帘。他拔出染血的簪,钗头粘着的半页泛黄信笺飘落霓裳掌心——竟是父亲手书的《天香阁胭脂方》残页,朱砂批注\"丙寅年三月初七\"正是她落地时辰。
\"令尊当年在这织机前...\"
话音未落,霓裳已折断湘妃竹绷架,碎玉般的竹刺抵住他心口缠枝莲纹。西洋钟突然嘶鸣,鎏金指针在亥子之交疯狂震颤,她踢翻染血的绣架,在摇曳烛光里看见父亲残影:\"密钥是...\"
\"这折《牡丹亭》该收梢了。\"
顾西洲的佛珠突然缠住她堕马髻,十八颗檀木珠在雨中沁出血泪。霓裳撞倒青瓷梅瓶时,碎瓷嵌入掌心,她突然抓起妆奁里的鹤顶红,将朱砂扬向佛珠——那些血泪遇毒凝成赤链,锁住男人劲瘦腰身。
\"你当这是生门...\"
男人低笑凝在唇畔。霓裳扑向织机转动最后机括,青砖地突然裂开牡丹纹,尘封的密室石门刻满浴火凤凰。当顾西洲皂靴碾住她散落的珍珠耳珰,暗室忽然传来婴孩呓语——六个描金漆盒里,竟藏着与她八字相契的庚帖,最末那封泥金小楷写着\"顾西洲 甲子年腊月廿三\"。
雨幕中,男人拾起自己那份庚帖,烛火映亮他骤然苍白的脸。那纸上生辰竟与霓裳父亲《胭脂方》残页的批注年月丝丝相扣,宛若命运早将红线系成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