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梁帝而言,北朝来犯,又何尝不是一个清理青岚宗的机会呢。
北朝大军既已出动,便可顺势发难,一举清除北徐境内的南梁武林势力。
当然,他们也可以假手本朝武林强宗。
天下宗师,北三南二。
北朝武林强宗,是不会因聚贤庄有青岚宗背景,而对它手下留情的。
故栽赃北朝,便是梁帝的机会。
梁帝话说得沉静,温和,波澜不惊。
苏霖之却是感受到了,强烈无比的杀伐之气。
他丝毫不敢怠慢,回道:
“虏骑纵横,对国教弟子多有屠戮,陛下忙于大军对阵,无暇照拂。”
闻言,梁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淡淡地说:
“便依苏卿之意,办理吧。”
不同于梁帝的处变不惊,借力打力。
此刻,谢宣怀却是犹如被架于炉火之上,异常焦躁不安。
因为战局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本应坐困睢陵待死的萧绍瑜,竟然率军南下救了萧锋。
致使杨彦超所部遭受重创,还不得不放弃追歼右卫军。
与之相反,南梁东路军的实力得以保存。
同时,元沐所部受到了陆瀚洲的强力牵制,无法脱身。
其中,不乏柳世权的全力配合,毕竟北徐州是他的主场。
谢宣怀预想中的,元、杨合兵闪击梁帝,并未发生。
即使元沐稍后摆脱牵制,率军东下。
此消彼长之下,必胜之局已然不复存在。
不出意外的话,擒杀梁帝已是不可能达成之事。
因此,他妄图拥立太子登基的谋划,便不得不作出调整了。
所幸的是,他没有将事情做绝,仍留有余地。
拥立太子的图谋,尚不至于暴露。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难题是:
“陛下亲临阵前,阿韬再想避战便不可能了。”
一旦梁帝命谢韬出战,公然违抗便与造反无异。
在十余万梁军的环伺之下,别说谢韬了,就是谢宣怀也没有这个胆子。
而奉命出战,则必然再次食言,从而交恶杨彦超。
战局突变,即使老谋深算如他,仓促之间也拿不出来万全之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想了想,对谢韬吩咐道:
“阿韬,你速着人返京面见太子殿下,请他稍作收敛,暂时不宜大动干戈。”
在这个节骨眼上,京城那边可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在谢宣怀的心里,太子对他可谓言听计从,京中局势应该是可控的。
只要保住太子的储君之位,他的权势便不会受到影响。
“正当如此!”
谢韬急切回应,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局势的发展,已令他心虚不已,并隐约感受到了来自梁帝的威压。
他的内心是瑟瑟战栗的,恐惧已然在弥漫。
他没有胆量,再游走于危险的边缘。
拥立之功没有了,不要紧。
关键是不能再触碰梁帝的逆鳞,惹来杀身之祸。
从中不难看出,他就是一个打顺风仗的主儿。
只要风向一变,他的意志便不再坚定。
他的才具,同样撑不起无边的野心与欲望。
在这一点上,他与太子倒是旗鼓相当、半斤八两。
“另外,尽快联系申屠昆,让他去杨彦超那里尽力斡旋。
若能取得谅解,他尽管提条件。”
谢宣怀再作叮嘱。
申屠昆是他们与杨彦超之间,唯一的沟通纽带。
为了令其尽心尽力办事,谢宣怀已然不惜重赏。
在权力范围内,任何条件都是可以答应的。
由此可见,谢宣怀是真的着急了。
否则,以其南梁首臣之尊,申屠昆根本没有跟他提条件的资格。
“小侄回营便着人传信。”
谢韬二话不说,满口应下。
族伯开出如此赏格,他不信申屠昆不动心。
经过多次接触,谢韬隐约感觉到了,申屠昆在聚贤庄的处境有些尴尬。
他似乎有另立门户的打算。
其实,自申屠昆父子分别败于柳文菲和范伯勋,他们在聚贤庄内便声望大跌。
虽说庄主赵乾坤,并未追究。
然而庄内之人的闲言碎语,足以令其无地自容。
在聚贤庄,他们感觉仿佛是生活在嘲笑之中。
堂堂的西域三雄,可从未如此憋屈过。
于其而言,另立门户已是势在必行了。
然若如此,申屠昆就必须争得赵乾坤的谅解。
可是,他偏偏不能开口直说。
其一,受人恩惠,他多少是有所愧疚的。
其二,他担心赵乾坤会痛下杀手。
须知可入而不可出,正是聚贤庄的庄规。
据说,在聚贤庄的历史上,还从未有人违背过这条庄规。
或者说,违背者已然是死人了。
然若由谢宣怀出面沟通,一切困扰便可迎刃而解。
毕竟尚书令的面子,赵乾坤必须给。
回营后,谢韬将谢宣怀交代的事,交给了两名贴身亲卫去办。
临行前,他作出许诺:
“这次的差事办好了,本将赏你二人军侯之职。”
军侯乃一曲之长,于亲卫而言,赏格不可谓不高。
“标下必不负将军所托。”
二人连忙表态。
乘着夜色掩护,他们从左卫军防区悄然离去。
一人往南,是回京送信的。
一人西行,是去联络申屠昆的。
很快,他们便离营数里,躲过了中军巡营队的盘查。
心中的忐忑,尽皆释去。
二人正欲催马急行,突然数道黑影闪现,一招便将其击晕。
他们尚来不及惊恐,就被黑衣人押走了。
一处暗宅,一间密室之内。
“说出你的任务,否则你会尝遍典签府刑具的滋味!”
典签府探子,用冷水将二人浇醒,冷声说道。
于他而言,没有隐瞒身份的必要。
因为不论二人是否交代,他们都不可能活着走出密室。
在典签府五花八门、淫威赫赫的刑具面前,任尔如何刚强坚韧,也将在饱受摧残之后死去。
若想求个痛快,免受生不如死之痛,唯有招供一途。
吞服毒药?咬舌自尽?自断心脉?
这些都不用想了,因为典签府探子都是专业人士。
二人的牙齿被拔光了,丹田被击碎了。
咬舌无牙,自绝已无内劲,手脚又被缚于刑架之上。
《梁书·武帝纪》载曰:
高祖授命典签使苏霖之,密除聚贤庄。尚书令谢宣怀指使左卫将军谢韬传信,信使被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