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居正坐在太师椅上,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前方,一只手中正在漫无目的地摆弄一把精致的手枪。
一身红装的苏三陪在一旁,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她终于忍不住了,轻声说道:“将军,这似乎不是长久之计!”她的意思,他当然明白。日本鬼子数万大军进击洛城,打了几仗,虽然不甚激烈,但是对于李居正来说,那种孤军奋战的危机感,以及日本鬼子似乎要打持久战的打法,让他一度兴奋起来的神经,慢慢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他看了看她,眼神中透出一丝宽慰,怨愤地说道:“他娘的,洛城难道是我李居正的洛城?!”很明显,洛城并不是李居正的洛城!因为在日本鬼子没有来进攻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和李居正无关,甚至于到了日军大举进攻的时刻,李居正与洛城最大的关联也只是守卫这座城池的东门,而东门是目前唯一遇敌的城门。
日本鬼子的进攻也似乎只和东门有关,即使他们自东边的开封而来,其余南门和北门完全可以攻打一番的,那两个城门虽然地势险要,可两个守军的将领都是溜须拍马之徒,很大程度上简直是蒋飞虎的翻版,打麻将、玩女人、收钱捞好处,他们有的是办法。只要面对军人应该做的事情,他们立刻成了软蛋,这一次日本鬼子进攻,他们甚至都没有露面,真不知躲到哪里享福去了。
李居正心中也有一杆秤。登上城墙,面对日本鬼子的时候,他在很大程度上是想当民族英雄的,想要抗日报国的!但是大家都是党国的军人,凭什么那些人兵多饷足,真到打仗的时候,却不见了踪影?!
凭什么自己要为国为民,直面生死?!这国、这民,是自己一个人的国吗?!是自己一个人的民吗?!李居正心中有着极大的不平衡。有时候想一想,党国还不如帝国!清政府的时候,贪腐横行吧,还有一个皇帝,知道那国和民是自己家的私有物品,不能糟践得过于厉害。到了民国,讲什么民主科学,科学没上来,民主还是假民主,人人嘴里跑火车一样,讲着天下为公,实际上没有人真正地关心国和民了!
“将军!不如趁此机会——”苏三的话说出了一半,停顿了下来。
李居正神情专注地看着她,问道:“如何?!”他心中的小算盘打了很久,也正在为自己找一条相对公平正义的出路。
“不如趁此机会,投靠了共产党算了!”苏三咬着牙齿说道。
李居正猛地一惊,左右看了看,用力地摆了摆手,说道:“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苏三据理力争道,“共产党讲究个团结一致,真要是打起仗来,不用招呼,大家都知道个相互帮助;国军这边却是尔虞我诈,当面甜言蜜语说得比亲兄弟还要亲,背后却是恨不得别人立时死了!”
她的言语激愤处,还是指的李居正孤军奋战,其余部队不理不睬的事情。
“共产党远在延安,投了他们,这华丽的一座千年帝京,岂不白白地便宜了日本鬼子?!”李居正的言语变得轻松起来。他如果撤了,洛城东门失手,蒋飞虎等人是守不住这座城的。
苏三很快会意,她刚才说的也都是气话。繁华的千年帝都,怎么能轻易地便宜日本鬼子呢?!可也不能便宜蒋飞虎这帮流氓吧?!
“不管什么时候,强大了,才有话语权!”李居正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颇有深意地说道。他和龚鬼子密谋在鹰隼峡内盗挖司马昭的陵墓,搞出来了不少好东西。
李居正却不像孙殿英那么没有脑子,他做这种事情,滴水不漏,前一阵子已经卖出去了不少东西。有的卖给了文物收藏家,有的卖给了洋鬼子,有的甚至卖给了日本人,他不管这些,他只要金银!
乱世之中,有了金条银元,什么都可以买嘛!在洛南一战损失的财物,一下子又聚拢起来了。手里有了钱,李居正便可以通过自己的关系,去搞一批又一批的军火,这些东西是成事的本钱呀!
现在,在李居正军营的一处隐秘库房内,正藏着无数的枪支弹药。它们足可以装备一个军的人马!可惜了一点,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机会招兵买马,刚开始是没有能力,等有了能力,又没有借口。现在,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想到此处,他“霍”地站起来,直挺挺地站在了女人的身旁。
“干什么?!”苏三惊异地问道。她怕男人心中想不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找蒋飞虎要增援去!”李居正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自信,这让女人很是不解。
“我陪你一起去!”女人干脆利索地说道。
“你——”李居正想要嘲笑她一番,脑海中突然闪出她像梁红玉一样勇敢地站立城墙之上,直面日本鬼子的刀枪剑戟。这份魄力,国民革命军上将蒋飞虎司令,尚且逊色几分呢!
“奴家生死都与将军在一起!”女人的声调中满是悲壮和柔情,由不得任何一个英雄不动心呀!
李居正面对钟情的女人和女人的钟情,心里波涛起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相互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在这兵荒马乱、孤军守城的日子里,男人和女人都给予了对方极大的关怀。
男人推开女人,以一副豁达的样子,轻松地说道:“放心!我不是和他吵闹,而是去讲价钱呢!”
“讲价钱?!”女人更加不能理解了,男人的勇敢无畏令她崇拜,男人的神秘莫测又使她看不清楚他的真实面目。
“我的兄弟死伤了不少,总不能让他们白白地死去吧?!那样的话,以后谁还跟我李居正卖命?!我要给他们争取抚恤金!”李居正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失去的兵员需要补充!要是这么耗着打下去,还不把我那点儿家底给彻底葬送了?!”
女人看着男人的脸,轻轻地点了点头。李居正轻轻推开女人,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洛城警备司令部的大门外,一个被炮火熏得狼狈不堪的男子,急匆匆地下了车。
卫兵们见对方虽然狼狈,但是虎视眈眈的样子,明显是在战场上刚刚厮杀回来,一身上下杀气腾腾,谁也不敢阻拦他。
男子信步走进警备司令部的大门,直奔蒋飞虎的客厅。
“蒋司令呢?!我要见蒋司令!”男子的声音类似于咆哮,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都有这种气势。这是一种玩了命之后,心中依然藏着愤愤之情的状态。
“他老人家还在休息,你不能打扰——他!”蒋飞虎的副官被对方的气势压着,说话的语气有几分不镇定。
“休息——你骗谁呢?!司令一向英明神武,就是被你们这些弄臣给蒙蔽了,才让日本鬼子有机可趁!”男人由不得副官磨磨唧唧,厉声说道。
“李旅长,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副官听到李居正把自己比作弄臣,心里有一万个不服气,忙指明了对方的身份。你一个小小的少将旅长,来到顶头上司上将司令的官邸里,还要显威风吗?!是不是要掂掂自己的分量呀?!
“撒野?!”李居正“嘿嘿”笑了,面对这个一身干净、面庞白净的男人,他心中有说不出的厌恶,“老子服从蒋委员长号召,按照蒋司令的部署,在城墙上和日本鬼子拼命,的确是撒野了!但老子是为国撒野!为蒋委员长和蒋司令撒野!你小子有种,也到东门上去撒野一次,真正为领袖分担一些忧愁嘛!”说到后来,他的话语中满是讥讽。
副官当然要申辩,他伸出了一只手,指着李居正的鼻子,“你——你——你”地叫了半天,却没有“你”出半句话来。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客厅内传出来——“你坏”两个字喊得极其暧昧。
蒋飞虎的声音跟着传了出来道:“怎么了?!吵什么吵?!”
“司令!”李居正嘴里嚷嚷着,一把推开副官,直挺挺地往客厅内而去。
站在蒋飞虎面前,李居正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军礼,义正辞严地说道:“司令,卑职听您的指挥,替领袖卖命!可是这条命眼看着要保不住了!”
蒋飞虎摆了摆手,身旁陪侍的女郎知趣地离开了。“好兄弟,怎么了?这么大火气?!”他说道。
“日本鬼子来势汹汹,洛城怕是要不保了!”李居正压抑着胸中的悲愤,一字一句地说道。
蒋飞虎的眼角眨了一下,冷笑道:“这座城固若金汤,日本鬼子已经是第三次进击洛城,前两次不都乖乖地滚回去了?!怎么就要不保了?!”
“司令!您老兄坐镇城中,不知道东门的守卫已经告急,我手下的兄弟死伤惨重,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李居正唉声叹气道。
蒋飞虎刚要说话,心里突然一凛,想到了自己的另一个目的,安排李居正守卫东门,不就是要消耗他的力量吗?!
“老弟,不至于那么严重吧?!”蒋司令笑了笑,指着站在门口的副官命令道,“给李兄弟倒上茶!”
“司令有所不知,兄弟我手下虽然有些人马,但只是日本鬼子的十分之一,而且武器装备也跟不上,每时每刻都有手下的兄弟死在我眼前!”李居正说到自己的兄弟,动了真感情,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哽咽着说道,“兄弟我死不足惜,只是怕洛城不保,惊扰了司令您,辜负了领袖的厚望呀!”
蒋飞虎的眼珠子快速地转动着,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安危,很快又想到了蒋委员长发怒时的样子。他老人家把一座富丽堂皇的千年帝都交到自己手中,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丢了吧?!
“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蒋飞虎作出了让步,但是具体到打仗这一块,他自己真的懂得不多,只好求助于这个自己时刻提防着的下属。
“增加支援!增加兵员!增加兵饷!”李居正毫不相让地说道,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不趁着日本鬼子兵临城下的势头,给自己提供一个壮大的借口,岂不是要白白地浪费掉了一个好机会?!他一下子将自己的底线展露出来,是为了给蒋飞虎讨价还价的余地。
蒋飞虎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兄弟呀!我这里也是个难呀!南北西三门同样需要防守嘛!饷银先给你十万银元,你自己看着招兵吧!”十万银元能招多少兵,蒋司令心中有数,他不能给李居正过多的机会呀!
李居正却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手中的银元要远超过这个数目,如果在十万银元里添加个三五十万,那么招来的兵,不就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