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转眼到了弓倍成去世第二年的五月。
一天,公允和到府里来找艾氏。李四禀过艾氏以后,艾氏即可明白了公允和此来的意图,心中怒气顿生,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老棺材瓤子这是看着麦收在即,定然是为着老娘许给他的那几分地来的。哼!快入土的人啦,记性还不错,你若要了老娘那几分地,就别想活过去这个五月。”
李四看到家母如此气愤,说道:“太太,小的回了他,就说您身体不适,咱不见他,难不成他没有地契还敢抢占不成?”
“事不能那样做,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女流,也不能食言,否则谁还信咱?你把他请到客厅,就说我片刻即到。”
李四去后,艾氏找出地契。艾氏看着这张传了几辈人的地契,手已然开始颤抖起来,心中愤恨骂道:“老娘只说这几分地让你当晒场使,何时说过要把这份地契也送给你?都是年氏这个贱人,有啥事不能直接来找老娘,偏偏要去公堂呈什么诉状?要不然那来这些烦心事?贱人!贱人!”
艾氏骂了几声年氏,火气似乎小了一些,冷静下来忖道:“老娘并非不想反悔当初在祠堂里被迫做出的许诺,终是怕年氏这个祸根被人挑唆。
像房料、老杉树这些随时拿去用掉的东西算,可算作浮财,用了也就没有了,被拿去还倒有个‘眼不见心不烦’的时候。可这几分地是常年论辈子生根在那里的,给了他岂不是让老娘天天堵心?我若今天把地契给了这个老棺材瓤子,万一年氏这个贱货那一霎死于非命,再也没有了要挟到老娘的地方,老娘再想从老棺材瓤子手里收回地契可就难了。
不行,老娘还就得做回他们口中的‘唯女子难养也’中的女子,也难养一回,决不把地契给他。”
拿定主意的艾氏,又把地契放回原处,而后坦然的来到客厅。她给公允和道过万福,看门见山,说道:“您老人家是为晒场的事情来得吧?奴家正想吩咐李四先那几分地上的麦子割了,好给您倒出来做晒场,不想竟劳烦您还亲自跑一趟。您老放心,奴家不会耽误您使用。”
“倍成离家里的,老夫并不是怕耽误做场,而是觉得你不把地契给我,孩子们用着不安心。所以孩子们让老夫过来看看能否把地契拿回去。”
公允和边说边偷眼观察着艾氏的神态。
“您老要是怕耽误使场,奴家向您保证绝不会耽误。您老若是来取地契,奴家可就得说几句了。这几分地可是几辈人留下来的老过活,奴家哪敢擅自送您。您老若把它借做打麦场,使用几年都成,若说把这几分地永久拿去,慢说奴家不敢,就是相公在世,没有列宗列祖的同意,也定然不敢。”
公允和听到艾氏返悔,不由得火冒三丈,大声说道:“倍成家里的,你事不能背信。你若诚心让老夫用作晒场,就把地契给老夫带走,你若后悔,便说个明白话,老夫不是小心眼的人,度量还是有的,不会把这件事当做戏耍老夫,大不了老夫把你认作女子中的小人,避而远之也就就是了。”
“都怪当日奴家没有把件事情说清,让您老误会,惹您老生气,奴家先给您老陪个不是。”
艾氏说着话,起身给弓倍和道个万福。弓倍和却不领情,冷冷的看着艾氏,等着艾氏口中的明白话。
艾氏重新落座,说道:“您看,允平叔没啦,允生伯父年纪又大了,咱也不好打去扰他老人家不是,故此,奴家给您老造成的这个误会也便没个分辨处,这件事情又不好对外人说起,怕您老落个挤兑孤寡的名声,那样岂不是奴家过上加罪?所以,依奴家之见,您老只管放心使用这几分地,只要您无意还回,奴家绝不说个‘要’字,可好?”
“挤兑孤寡”四字,猛然刺穿了弓倍和的耳膜,他便强压下心中怒火,忖道:“小寡妇,不用你口毒,待老夫运作运作一番以后,你就是跪下磕头,老夫也要你痛的吐血。眼下麦收临近,老夫权且把账记在心里,不是有句‘秋后算账’的老话吗?老夫还就没有了那个耐性,偏偏要‘麦后算账’,来改改那句老话!”
公允和年老心滑,换了一幅神闲气色,说道:“既然是老夫误会你的意思,这也不怪你,就这样说定了,老夫暂时把那几分地用作晒场,待老夫选到较大的晒场以后,定然还你。你就早一点安排收割倒地,老夫就不坐了。”
公允和起身要走,艾氏客气道:“您老你喝杯茶在走?奴家可是吩咐下人去煮了。”
两人原本还算客客气气的结束了对话,谁知艾氏的一句客气,却惹出公允和一番荤话。只听公允和连讽带刺的说道:“老夫还是赶紧走吧,时间待长了难免生出‘寡妇门前是非多’得闲言碎语。要知道‘唾沫星子也能砸死人。’你一女流中的小人不忌讳什么,可老夫这堂堂君子,最珍惜的就是名声。”
很明显,弓倍和最后这句话是依着“没能拿到地契”而来的的。
艾氏是何等样人?便口毒道:“您老既然这样说,奴家也就不敢留您了。不过,奴家这样做并非是为了成全您做个君子,而是怕奴家这个寡妇一旦来了兴趣,像您这把年纪别说能干点啥,就是看一眼恐怕眼神也已不及,白白让奴家败兴一场。
再者,奴家曾听您那个没正行的侄子生前说过,谁不知道您年轻时就是一个‘花拳绣腿、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骡驴。’奴家还听…唉!您稍停一会,奴家的话还没有说完那……”
此刻,弓倍和的毛发已经被气得倒竖起来,脚步也已经有了些踉跄,哆嗦着嘴唇,往大门处逃去。
艾氏却紧跟其后,不管公允和听不听,只管追着说道:“奴家是怕留你犯了这句话的忌讳:六十不留宿,七十不留饭、八十不留坐。您老快七十了吧?因为您是个骡驴,所以留宿就甭想了!留饭?哎哟,您看,走路都颤危了,险不险?还真不保准那会咽气。您老倒是慢点…”
艾氏看着快要被自己给气死的公允和的背影,狠狠地往地上啐口唾沫,说道:“老棺材瓤子,老娘本不想招惹你,你嘴上却偏偏犯贱,为老不尊!举着石磙打月亮——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让石磙砸死你,你都不知道是咋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