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八景、咲夜并肩走在上学的路上,这个夜晚和平时一样充满了城市特有的喧嚣,不过,和平时不同的是,今天在这种喧嚣中流动着只有特殊的人才能感受到的异常味道。在我的感觉中,以学校为终点,越是接近,这股味道就越加清晰,好似有什么黏糊糊的,让人感到不舒服的东西,轻轻擦过肌肤,令全身的毛孔都紧缩起来。无论过去遇到过多少次同样的经历,这种“不舒服”也不会因为适应了就会变得无所谓,我表面自然是要保持平静,但体内的生理反应,的确已经加剧起来了。
心跳,血液的流动,呼吸的次数,集中力……就像是开始加压的发动机,将斗志一点点挤压到精神中。保持着这种适度的紧张状态,我安静地倾听着八景和咲夜的交谈。无论她们多么想参与到神秘事件中,将之当成切身的安危来对待,但是,她们接触神秘的时间太短了,无论经验还是眼界都有很大的缺失,之所以拜托她们帮忙,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并非出于她们真的能帮上多少,而是在这个过程中,她们能够逐渐适应改变的环境。
当压力一股脑汹涌而来时,所需要的承受力就会变大,无法抵抗住压力而崩溃的人从来都不再少数,但是,同等强度的压力是以一种较为平缓的幅度上升时,人就更容易适应。我觉得,自己充当堤坝,减缓朝她们袭来的异常压力,让她们逐步适应,比在陡然遽增的压力中保护她们,是更加适当的做法。
“果然,还是有神秘力量,才能做更多的事情呢。”咲夜这么轻声说到,“阿川,那个召唤恶魔程式真的没有了吗?”
“磁盘在你们那边不是吗?”我回应道:“但是。就算没有力量也没关系。我会保护你们。”
“被阿川关心也很开心,但是,我真的很想,在阿川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多做一些事情。”咲夜用坚定的眼神望过来,让我不自禁想起了末日幻境后期的她。那个在玛尔琼斯家的巫师基地中,固执地戴上了巫师面罩的她。那一次,她最终选择了那样的道路,亲自来到了战斗的第一线。我真的觉得,这个世界的她,用不着走上同样的道路,因为,我已经比那时的自己更成长了,可以承载更多的东西。
“别胡思乱想了。”我用力压住她的脑海。让她的五官都憋了起来,“我需要的帮助,可不是让你们冲在前方,那是男人的职责。”
“讨厌啦!阿川,我是认真的。有两个战斗力,总比一个战斗力更好,rpg游戏里,打大魔王的时候,单挑可是一定会失败的哟。”咲夜用力地推开了我的手,整理自己被弄乱的头发。
看着这样闹别扭的她,我情不自禁笑起来:“那只是常识而已。而且还是游戏的常识,在实际情况里根本就不适用吧。放心吧,需要你的时候,机会就会来到你身边,咲夜,你是有运气的人。如果你真的很想要,就在机会来的时候紧紧抓住它吧。但是,并不需要那么强烈地渴求这样的机会。”
“……不明白。”咲夜说。
“没关系,没关系。”我说到,因为重要。所以重复两次。
“没关系个头啦!我是很认真的!”咲夜的声音,在夜色中,远远传了出去。
“好了好了,阿川也有自己的想法吧,既然他认真考虑过了,就相信他吧。”八景在一旁劝慰道。
听着她们的声音,我觉得,这个晚上或许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难挨。
晚自习没什么好说的,学生会的人也没有找来,一切都像是平时那样舒缓有序地进行着。八景看起来也已经接受了自己无法参与今晚行动的结果,只是做着优等生应该做的事情。我在间隙时,观察着班上的同学,期间不免和xx君的目光对上,他盯着我的眼神,和平时一样不太友好,但也是预料之中的情况,他在更早之前提到过要去旧厕所找出怪谈的根源,当时已经有几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兴致勃勃地答应了,这些人都在我心中的笔记本上标上了重点。我当然是不可能让他们过去的,而且,要在他们行动之前,就让他们打消主意,亦或者,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去成,后者的话,使用一些暴力手段也不没关系。不过——
都还是学生,而且还是同伴同学,能不用激烈的手段,自然是不用比较好。
我转了转钢笔,再一次检查自己的准备,包括装备、心理、身体状态和一份行动计划——尽管在面对实际情况的时候,计划往往要临场进行修正或重新订制,而且,用于制定最初计划的情报,就算从学生会那里得到了一部分资料,但还是十分缺乏,却没有时间再去准备了。总体而言,这次行动的准备是极度不充分的,不过,换个角度来看,如果必须计划充分之后才能行动,才能保证行动的成功率,那么,在面对“神秘”的时候,一定会死吧。因为,一旦状况涉及到“神秘”,其变化可是往往不会完全在意料之中的。即便是从外表看来熟悉的敌人,经历了无数次的场景,在细节部分的差别,也往往会在瞬间就形成生死的差距。
而且,不也是有老话吗?“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条河流”之类,当带上“神秘”的性质后,这种“不相同”的程度也会急剧上升。
在休息时间,我和往常一样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打算出去吹风。一想到今晚有可能发生的异变,就一点都不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虽然我是神秘专家,心理素质也十分过硬,但是,想要在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保持情绪的平稳也是做不到的,自我调节可以让心情在可以接受的幅度内波动,在我自己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当异常发生,有可能波及自己身边的人,而自己必须承担起解决它的责任时。要让自己的心跳完全和平时一样,根本就不现实。反过来说,正因为“自己在紧张”,才更让我有一种真实感。明白自己是真正在关心着他人,肩负着非一般的责任,有自己必须去做,还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然后,就会产生一种自己的人生很精彩,很有价值的兴奋感。兴奋和紧张混淆起来,能让自己感到,自己活得很真实。
真实,对我来说。是十分美好的东西。
“高川,今晚真的不来吗?”xx君的声音从我侧后方传来,我知道他刻意接近过来,本来打算不理会他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再劝说一下比较好,尽管,我也觉得劝说成功的几率大概是没有。换做其他同学,多少会给我这个优等生兼学生会干部一点面子,接受我的劝告或警告,再怎么说,我也是自带光环的男人。然而。可惜的是,人的思维和个性复杂繁多,总不可能让所有人都信服。
xx君是在这个班级,乃至于整个年级中,对我拥有对抗心理的人中,最典型的一个。他无论做什么。就算是和我无关的事情,也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将我扯进去进行比较。如果他觉得“输了”,就会阴沉地表现出一股“抗拒”的态度,而“赢了”的话,就会高昂地抬起头颅。用俯瞰的目光盯着我。从这些表现明显的细节来说,xx君其实是很单纯的。我对这种单纯的人并不讨厌,即便他擅自把我认定为“对手”,不过,总比无论什么都好好藏在心底的家伙,甚至还会伪装出难以辨识的相反态度的家伙,更容易接触一些。后者的话,学生会会长就是最典型的例子,那个男人一副为学生着想的样子,我不能说他真的不是这么想,但是,像他那种无法直接从外表和简单接触琢磨其内心的人,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将他看得单纯,而觉得他那种“为学生着想,以学生会为荣”的想法,虽然是真的,但也仅仅是所有真实想法的一部分而已。
他答应的事情,应该都会办到,我觉得他是那样的人。而且,资料也透露给我了,还和我就立场的问题做了一场严厉的申明。但反过来说,他没有提及的事情,就都是不确定的,相比起他做出的承诺,没有承诺的部分太多了。他对我自作主张的行动,表面上是被说服了,不过,其实仔细想想就能发现,他其实也没有己方具体行动的表示。这也意味着,他仍旧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而并非是对我这个直接任务着进行配合。
学生会长吗?我拿他比较着此时靠近身边的xx君,就觉得xx君可爱了不少。
“今晚?你是要在晚自习后继续留在学校里?”我笑了笑,忽略了他那好似看待敌人一般的眼神,“xx君没有住校许可吧?私自留校可是违反校规的,就算有住校许可,晚自习后不呆在宿舍里,也是违反校规的。学生会的规则是,违反校规的学生,尤其是违反门限时间的学生,可是要给予重罚的。”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xx君十分激动地说:“你去过学生会了。你是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去那个地方的人。你是在准备那个旧厕所的事情吧?我都看穿了,这段时间你根本就没有任务,按照那个时间点,你去学生会的时机未免有些巧合。”
“嗯,是巧合。”我点点头,半真半假地说:“其实我去那里,就是因为接到了任务,因为那是很重要的任务,所以必须再次确认一下。毕竟我是一年级的最高干部,学生会委任我重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同样都是一年级,但是,作为最高干部的我,到底和同年级的其他人有什么不同?这一点,想必十分关注学生会的xx君是再清楚不过了吧?”我说了这样的话,然后,对他再次露出坏心眼的笑容。这种充当反角的感觉,还是挺能打发时间,缓和心理紧张的。
“你——!”xx君的眼神立刻充满了愤怒,果然是十分单纯的人,为什么这样的人不能加入学生会呢?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的我再清楚不过了,因为这所学校的学生会,的确不是他这样有干劲却单纯的学生应该加入的。那种怪异的学生会,也不会接受xx君这样“幼稚”的家伙吧。虽然在我看来,xx君加入之后,也许会给学生会带来不一样的新风气,也会让学生会生活更有趣一些。这个家伙虽然单纯。但是学习也好,解决事情的手段也好,都至少在现在的一年级干事中,能够排行前列。排除性格之外,能力上是完全过关的。
“不要用这种‘可惜啊’的眼神看我!”xx君愤怒地大声说到:“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无论做什么都采取平庸态度的家伙,却用这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人,仿佛只有自己才看穿了真相的样子。”这么说着,他下意识伸手出来,要揪住我的领子。一副要打人的模样,平时的他可不会这么暴躁,这种没风度的样子,很容易会引来周围他人的闲言碎语的。
我虽然不介意自己因此成为谣言的中心,但是。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于是在他伸手抓住我之前,我就压住了他的那只手。他在一瞬间挣了一下,但是,没有挣动,然后用一副惊疑的目光看着我,仿佛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对于他会露出这副表情,我才是最应该诧异的吧。
一直在注视我的xx君竟然会觉得。我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偏门优等生?
“别露出这副表情,虽然你的体格不错。”我用力握紧了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慢慢抬了起来,塞进另一手中,摆出“握手”的姿势,一边在他耳边轻轻说到:“但是。我更强。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差距,为什么我能进学生会,而你进不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
“可恶……”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来。但是那宛如被重重一击的表情,却将这个词语刻在了脸上。他此时很不甘心,我挡住了这个表情,不让其他人看到,因为,那样的话,xx君的评价一定会再次降低吧。他真是太单纯了,甚至于和一般的学生相比,都更加单纯一些。初中生水准的比拼心态,初中生水准的心理控制,以及,初中生水准的判断能力,虽然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可以在高中生水准以上,但是,综合素质来说,还是不太过关,是标准的以学业为中心的那种优等生。
想要以这个水平进学生会,如果没有一点外力的帮助,是不可能的吧,更何况,还是我亲自挡住了他的道路。不过,我是不会道歉的,xx君。我并没有干涉太多,只是设下了一个门槛,能够突破这个门槛,进入学生会的话,那就进入吧。
“你们真的打算在今晚行动?其他人是触犯校规的惯犯了,当然无所谓,但是,你是要加入学生会的吧?连我都看出来的的计划,还有必要执行吗?你该不会觉得,今天下午我去了学生会之后,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吧?”我这么说到。
“你做了什么?”他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你又要阻挡我了吗?”
“不,我只是觉得,用触犯校规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真的不是什么好选择。xx君,你这么聪明,应该会有更棒的,可以切身让学生会的其他成员认可你的方法吧?我虽然在对你加入学生会的态度上投了反对票,也会继续投反对票,但是,一年级拥有选票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只要你能得到其他人的支持,就算我是一年级的最高干部,也无法阻止吧?”我平静地说到。
“第一次和你一起参加竞选时也就罢了,那时的你的确比我技高一筹,但是之后的参选,要不是你用自己的职权威胁了其他干事和干部,我又怎么会一直落选?”xx君露出吃了恶心东西的表情,“别一副圣人的样子,暗地里却在做大便苍蝇一样的事情,那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哦——原来他是这么看我的啊。我在这个时候,不由得如此想到,果然,人的心理是很复杂的,虽然在我看来,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事情,但是,在他的眼中,却发生了严重的扭曲。不过,这种时候,当坏人也无所谓,重要的是,必须打消他们今晚的行动。
“那么,xx君,面对这么肮脏的我,你觉得今晚继续行动真的合适吗?”我紧盯着他,他不由得移开了视线,“我知道你们的计划,所以,我会阻止你们。因为这就是我亲自申请的任务,只要你们靠近旧厕所,我在学生会的意见就会得到重视,而你们,将会被当作反面典型一样被处理掉。你是知道的吧?学生会对厕所怪谈的传闻,其实是很上心的。”
“果然是你——”xx君用力转回视线,瞪着我说:“没想到,你真的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看错你了。我还以为,只要我主动一些,我们是可以修改关系,成为朋友的。”
“哈?你在说什么?”我真的有些诧异,原来,xx君明明知道我是学生会干部,还邀请我参与违反校规的计划,是抱着释放善意的想法吗?这可真是有点让我无法理解,但是,又觉得似乎可以理解。不管怎样,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觉得,他所说的是假话。无论出发点是什么,他应该是真的想和我改善关系吧。但是,时间点不对,更早一些,或者更晚一些,再表示这样的态度,我会十分欣然地接受,但是,现在不行,必须趁这个机会,将他脑海中关于厕所怪谈的计划,全都抹杀掉。
“有个朋友一直在建议我,要和你打好关系,因为就算我进了学生会,我们也是要一起合作做事的。但是……果然我和你完全不对路!”xx君的语气和目光都变得坚定下来,让我觉得,似乎我们成为朋友的机会,真的已经消失了。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不动声色地说到:“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今晚学校门禁之后,只要你进入我的视线,你以后在学校里的好日子就会彻底完蛋。你知道的,我有这样的能力,而且,那么做的你,也给了我最好的机会。你是把我当成了敌人吧?那么,就别在我面前露出破绽呀,那样一点都不好玩。xx君,再努力一些,让我笑一下如何?”
xx君的手臂用力,我也松开力量,让他可以甩开我的手。之后,就听到啪的一声,那是手被打开的声音。
“我一定会做到的,加入学生会,让你如何反对,也无话可说。你说得对,你是我的敌人,我本来就不应该幻想你会拉我一把。”xx君用极为认真严肃的表情说:“要笑的话,就现在吧,之后,我会让你连笑都笑不出来!在这高中的三年期间里,无论在哪个方面,我都会把你彻底踩下去!”
“哦——”我无所谓地应了一声。
目的已经达到了,xx君虽然很认真地说了,在我看来十分帅气的宛如动漫主角一样的话,我也相信,他会带着这样的态度,一直努力下去,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很单纯的男生。不过,此时我心中的无所谓,也是极为真实的,因为,我说这番话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这本就是为了让他打消今晚的行动计划而刻意表现出来的东西,并非是要成为他的敌人或朋友。
所以,他想把我当成敌人或朋友什么的,真的是很无所谓的事情。
“真是坏心眼呢,阿川。”旁边从头到尾看完这副场景的八景,在xx君离开后才出声到。
“……在我看来,还算是不错的结果。”我如此回答到。
“是吗?”八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