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开医馆的事儿,不急于一时。
先祭五脏庙……”
顾长生一番洗漱后,如往常一样,来到早点胡同。
天刚蒙蒙亮,这里却早已围满了人。
夜晚码头扛包的汉子、一夜劳作的半掩门儿、挑灯夜读的书生……
三教九流之辈,汇聚于此。
就着彼此调笑的荤话,偶尔夹杂几句‘之乎者也、有辱斯文’,碗里飘着翠绿芫荽、火红辣子香气的羊肉汤,咕噜咕噜就顺进了肚皮。
顾长生刚想点一碗羊肉汤,余光一瞥,就望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围着蓝色老旧围裙的王寡妇,揭开装着豆腐脑的红桶木盖,为桌边食客盛着一碗碗豆香四溢的豆腐脑。
身边,还站着一个竖着两只羊角辫的白嫩女童,眉眼依稀有几分小翠的影子,两只小手正抓着一根油条吃了起来。
顿时,顾长生眼前一亮。
自打小翠成婚,王寡妇就收了摊儿,去女婿家过活。
这份熟悉的豆腐脑,几年都未曾吃过了。
“王大娘,老规矩,三根油条,一碗豆腐脑,多来点辣子。”
顾长生落座。
“哎呦,顾相公,你怎么来了!”
王寡妇惊喜道。
赶忙擦了擦围裙,盛上满满当当一碗豆腐脑。
一如当初。
“哈哈,隔着二里路,我就闻到你做的豆腐脑香味,馋得很呐。
这不就一路闻着味儿来了么。
对了,小翠呢?没出来帮忙?”
闻言,王寡妇脸上的笑容僵硬住,眼里闪过一丝悲伤:“唉,小翠命苦啊。
一月前,那场大疫没能熬过去。
死后没两天,女婿也跟着前后脚病死了。
独留下一念这孩子。
苏家大老爷瞧不上一念,认为继承不了苏家香火。
加上女婿兄长又是个心狠的。
一下子,我们祖孙俩就被赶了出来。
不得已,重操旧业,混口吃食。”
说着,王寡妇眼眶泛红,眼泪直流。
“外婆……不哭……”
一念见到祖母哭泣,顿时扒拉着王寡妇的围裙,跟着抽泣起来。
“唉……”
顾长生轻叹一口气。
世事难料,物是人非。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吃完,离桌之际,趁着王寡妇没注意的时候,顾长生悄悄施法,往钱箱里塞入一锭银子。
趁着消食的功夫,顾长生没急着前往青衣巷摆摊卖画,开始四处走访,为开医馆,寻一个地界。
这时,路上传来几句路人的闲言碎语。
“听说了么,小墨大夫要闭馆,出去云游历练。
这几日,正往外盘出医馆呢。”
“竟有此事?
唉,这次大疫,唯有结庐医馆肯出诊,还为患者施送药粥……
没了结庐医馆,以后有个头痛脑热,怕是要出不少钱哪。”
“唉,这年头,真是越来越难熬了……”
顾长生眉头一挑:“云游……盘出医馆……
这墨云是心灰意冷了吗?
不过,正好买下,比起自己从零开一间医馆,要方便得多。”
片刻后,顾长生来到结庐医馆。
远远望见,几个牙行垂头丧气的从门口离开。
嘴里还嘟囔着:“这墨云真是死脑筋。
卖掉地契,得一大笔钱,岂不潇洒。
非得让接盘者继续开医馆,白瞎这么好的地段了。”
看样子,几个牙行都没谈拢价钱。
顾长生踏入医馆,正好见到墨云送走最后一位牙行。
“顾兄,别来无恙。
来此,所为何事啊?”
墨云拱手笑道。
气色比当初红润不少。
“哈哈,听说结庐医馆要卖掉,顾某正好有意开一间医馆。”
“开医馆?不曾听闻顾兄会医术?”墨云微微皱眉。
“医术嘛……顾某略懂一二。”
‘大概也就三阶水准,多亏了你和墨大夫……’
说着,顾长生开始和墨云探讨医理,墨云原本还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半盏茶后,脸上露出欣喜表情。
“顾兄大才,一身医术不在我之下。”
墨云笑道。
“好说,好说。
顾某开医馆,不求财,只为悬壶济世,为百姓解一解病痛。
药价、问诊金,我会按照结庐医馆之前的标准实施。”
闻言,墨云喜出望外,当即作揖一拜:“顾兄真是宅心仁厚。
如此,结庐医馆也算有了归宿,我也可以放心去云游了。”
“云游?”
“不错,我的医术还不够……
出门云游历练,结交天下名医,尝百草,医术才能提高。
如果当初能治得好祖父的……
一切……兴许也不会如此。”
墨云脸上露出复杂神色。
顾长生顿时明白。
很快,顾长生便以远低于市价的银两,得到结庐医馆的地契。
没过两日,左邻右舍便发现,原本闭馆的结庐医馆,再度开张了。
只是门扉粉刷一新,两边贴上了一副对联。
上联:但愿世间人无恙,下联:何愁架上药生尘。
横批:天下平安。
然而,等到人们看清坐馆之人是顾长生时,顿时兴趣乏乏。
都知道顾长生绘画技艺炉火纯青。
可也明白精湛的画艺背后,势必分薄大量精力。
就算懂些医术,又能精通到哪里?
庸医,可是能害死人的。
一时间,新开张的结庐医馆,冷冷清清,一个上门的都没有。
顾长生倒也不急。
依旧半日出摊卖画,半日坐馆问诊。
这一日,一个虎头憨眼的年轻猎户闯了进来,神色焦急,背上还背着一位气若游丝的老者。
“墨大夫……快救救我爷爷……
咦?
怎么换人了?
墨大夫呢?”
“小墨大夫云游去了,现在坐馆的是我。”
顾长生丢掉手里的医书,走来。
等到看清老者面貌,顿时一诧。
眼前的病人老者,竟是当初在花鸟市场上,卖给他白狐的老猎头。
‘那么,当初那枚清热解毒丸,应当是进了眼前这小子的肚子了……
这缘分……’
“还请大夫救救我爷爷……”
小猎户久居深山,显然还不清楚顾长生的事儿。
“放心。”
顾长生宽慰道。
他一身手段,可不仅仅是医术。
普通人只要还剩半口气,在他面前,想死都难。
破疾眼发动,眼里蒙上一层光影。
只见老猎头身上冒着种种瘴气,化作蜈蚣、蟾蜍、蝎子等五毒,侵入肺腑。
“山林深处多瘴气,老猎头这是瘴气入体,侵入肺腑了。”
顾长生淡淡道。
“侵入肺腑?
呜呜~都怪我!
吵着闹着娶媳妇,不然爷爷也不会深入山林,追捕猎物……”
小猎户害怕得哭了起来。
‘原来如此。’
顾长生瞄了一眼哭成泪人的小猎户,手上法诀掐弄。
掌间散发常人见不到的翠绿光芒,老猎户身上的瘴气仿佛收到牵引,源源不断汇聚,化作一只一尺来长的蜈蚣,从口中取出。
正是一枚病种。
三息不到,老猎户就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