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水宫深处浓绿艳红,柳暗花明,一缕琴音袅袅,传自绿阴深处。
杨潇按剑拾头,举日瑶池如碧,红柱绿瓦,一片飘渺的景意,雾气还氤盈在潭上,犹未散去,潭上荷叶清莲,新遇晨曦。
只见湖面上一道金虹的桥道,直搭到湖心而去,给人一种在花团锦簇中飘渺绚丽的感觉。
琴声就从金虹桥那端悠悠传来。杨潇只觉在烦躁中窜入了一丝清凉,禁不住蹒跚着往虹桥走去。
碧湖映潭,何其新翠。那湖上的水,深邃而宁静,像一面光滑的古镜,镜上没有鱼波。虹桥尽处是桂香柳影的“听香阁”。
这里水间旁的桂树柳树,有数百多株。草亭如盖映清流。亭上有人,琴声扬起,悠悠袅袅,正是共长天一色,余音袅袅。
亲情、感情、兄弟,朋友,一一都也许哀伤地在乐音中点描着,让人深心地怆痛。杨潇禁不住往“听香阁”上走去。
“听香阁”坐着一白衣女子,那清婉铿锵的扬琴声又响起,铮淙宛若流水,激在石上;如将军上马时的环佩,系在鞍上。乐音中有清婉,亦有壮志豪情,要拔剑去闻鸡起舞。
杨潇听着,不觉热血盈胸。他本是性情中人,喜诗词,爱音乐,更嗜邀游天下,结交四方。
正在弹琴的正是百里冰,但见她清秀稚嫩,膝上的扬琴又宽又长,所发出的乐音,却是高山流水,清奇无比。
一曲已终,杨潇忍不住拍手叫好道:“百里姑娘好雅兴。”
百里冰双手一收,姿势极是娴恬,举目笑道:“杨大哥,为何不移尊入阁一叙?”
杨潇微微一笑道:“我路过此地,能闻清音,实是万幸,不敢以俗步惊扰百里姑娘雅奏。”
百里冰叹了口气,忽然道:“梅园一别十余载,想不到今日还能相见,杨大哥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杨潇一怔,长叹道:“我身负血海深仇,却不能抽刀雪恨,内心悲苦,无复可喻。”
百里冰缓缓道:“杨大哥身逢大难,蒙兄赏听,当再奏一首,以解大哥内心积郁。”
琴音响起,百里冰左手五指在琴弦上“吟、猱、绰,注”,右手五指“挑、剔、劈、扫”,琴首乍起,清婉处若长川缓流,急骤处则若激浪奔雷,一时尽是仙音妙韵。
突然之间,自琴弦射出一道凌冽的寒气,水溅一般刺向远处!
一道银白的剑芒,犹如长线一点,迎向激射而出的寒气上,砰地一声,将瑶池震出点点涟漪。
一道灰影登萍渡水,从远处飘然而落,身形一落,提剑虚刺,直指百里冰。
百里冰也不起身,抱一归元。五指连拨,一按琴弦,寒冰剑气由琴弦而发,直刺灰袍女子的要害!
杨潇剑身一黏,阴阳剑劲透出,将灰衣女子挥出的剑势一带,飘落一边!
灰衣女子的剑芒暴涨,青光如练,飕飕飕飕几声,剑势已笼罩住整座凉亭之内,杨潇眉头微微一皱,见灰衣女子剑势飘渺,身法快若闪电,一击之下,杨潇胸腹之间的衣衫,已被剑气刺破。
杨潇双目寒光爆射,破日剑芒瞬间斩出刺、戮、点、捺、掣、拦、划、割的数道剑芒。
灰衣女子面色一凛,身形闪烁遁出。一招天地分光,剑势如虹,分刺杨潇和百里冰二人。
杨潇猛地一剑横扫,剑气四射,剑劲到处,风雷迸发。灰衣女子身形一晃,倏地消失不见,一柄雪亮如尖片的长剑,瞬间洞开空间,刺向杨潇的后心!嗤嗤剑气,在凉亭之中不断激荡,似真的不置他于死地,旧不肯罢休。
杨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身法进犹若妖魅,瞬间将皇极惊天道提至极限,剑势一震,回剑硬当一击。
灰衣女子剑芒倏盛,破入杨潇中路,朝他咽喉激射而去,狠辣兼备。
如此剑法,杨潇还是第一次遇上。忽听琴音在耳边一荡,百里冰琴音剑气从侧面攻向灰衣女子,杨潇冷喝一声,明明见到剑芒临身,仍往前冲。到了剑离咽喉寸许处,身子一沉,才猛往右移,退到了对方剑势最强处之外。
杨潇身形如龙归大海,趁她变招时所出现的中断空隙,一声长啸,破日剑芒透剑而出,“蓬!”两剑相交,双方同时迫退。
灰衣女子双目射出凌厉的光芒,盯着杨潇冷哼道:“好小子,你究竟是何人?”
百里冰在一旁道:“孟前辈,你还没走吗?我师父是不会见你的。你再纠缠也是无用。”
灰衣女子举步趋前,手中长剑遥指着百里冰,凛冽的剑气,立时弥漫全场,冷冷道:“拿住你,不怕她不见我。”话声未完,一阵森寒的剑气,往百里冰潮涌过去。
场内一时气动奔流,使人颤栗的寒气激荡翻滚。百里冰双手抚琴,抗御着灰衣女子无坚不摧的剑气,神色却前所未有地慎重。
两人相距足有三丈之遥,可是其中的凶险,却绝不会逊于近身肉搏,只要任何一方气势稍弱,另一方在气机牵引下生出感应,便会立即发动至死方休的猛攻。
谁都想不到百里冰竟然能已琴弦拨出寒冰剑气,而且双手一扬便是如此处处逼人的气势。
灰衣女子感觉到自己的剑势隐隐被压制,一声清喝,连起坚凝的意志,长剑化为一圈精芒,护着前方。
“铮”的一声响,寒冰剑气刺中光圈的外沿处。光芒散去。“锵锵……”又是五道琴音拨响,连击五道寒冰剑气,每剑均由一个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剌出,仿如鸟迹鱼落,全无斧凿之痕。
灰衣女子亦进入止水不波的剑道上境,长剑在空气中神迹似地忽现忽隐,每一次出现,均把百里冰的寒冰剑气挡着,发出啵啵的交击声,身法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杨潇站在一旁冷冷观战,防备着意外状况的发生。百里冰的琴声忽然激扬起来,琴音大作,剑气横飞,灰衣女子剑势一收,护住全身,忽然身形一晃,化成了一道轻烟,倏忽间到了百里冰的左侧,长袖飘拂,剑芒急闪。
百里冰猛的一按琴弦,夺命天弦一荡,剑气闪电般弹出,那一道穿心剑气,实有洞穿乾坤之威,她虽挡了对方剑势之形,却被对方先天剑气透剑攻入,为了化解剑气,不由自主地行动上滞了眨眼的工夫,已给对方欺到近身处。
灰衣女子见寒气扑面而来,心中骇然,横移开去,两手移到长矛正中处,分以先天剑势抵挡这飘然若仙的美女狂风扫落叶般的夺命天弦剑气。
人影乍合倏分,灰衣女子步履不稳的退了三步,才喘息立定,脸上再无半丝血色。
灰衣女子忽然收剑,后退道:“天弦八音,寒冰剑气,果然不凡。今日我无胜你的把握。”说罢,望了一眼杨潇,拔身而起,转瞬远去。
杨潇望着灰衣女子的背影问道:“这人是谁,为何来此?”
百里冰长叹一口气道:“她是拜月教护法孟靑瑶,三年前,她的儿子被魔宫封魔殿主谢流霜打伤,身中幽冥火咒,重伤欲死,她将她儿子带来神水宫,想请我师父出手,借万年寒玉床拔出阴火。我师父见她儿子生机已灭,便断然拒绝。没多久,她儿子就死了,从此以后,她的神志便有些不清楚了,变得疯疯癫癫,没事就来找我师父比剑,我师父看她可怜,也不予为难她,只是让她留在神水宫。”
杨潇没想到这灰衣女子的身世如此可怜,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不禁心下黯然。
百里冰见杨潇神色黯然,便道:“杨大哥不必难过,待我禀告师父,我们便一起上魔宫,手刃仇敌。”
杨潇望着百里冰,想到百里冰的父母也是死在魔宫的手中,不禁心下感动,便道:“魔宫实乃龙潭虎穴,此去九死一生,百里姑娘还是留在神水宫。”
百里冰神色怆然道:“杨大哥,若是昔日没有你们相救,我岂会有今日,你喊我百里姑娘,便是见外了,从今往后,你变喊我冰儿好了。”
杨潇微微一笑,此际晚霞初现,水面上波光粼粼,沐浴在熹微的黄昏雾气中,洋溢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自然美态,令人心神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