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随着张生来至养生堂的客厅,却发现客厅除了一张破旧的太师椅之外,尽然只有两个低矮的板凳。张生刚在太师椅上坐下,陡然发觉不对,忙起身要将位子要让给贾珠。
贾珠忙笑道:“张员外无须客气,我坐这板凳就行!”
说着,贾珠便在板凳上坐了下来,顿时屁股硌得生疼,原来这板凳是张员外自己坐的,但是手艺实在是粗糙,表面不够光滑,这坐着自然不舒服。
张生一边拿起另一个小板凳坐到贾珠对面,一边唉声叹气的说道:“早年间!老朽这厅内也有黄花梨木做的太师椅,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为了让孩子们能够吃饱饭,就被老朽拿去卖了。今日公子登临,老朽这个主人竟然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还望公子恕罪!”
贾珠忙道:“张员外客气了!”
张生见此才问道:“方才公子说有事要询问老朽?不知是何事?若是近来的事,老朽定知无不言,若是陈年旧事,但凡老朽能想起来的定会如实告知!”
贾珠这才说道:“十三年前,也就是景安三年,有一名为秦业的营缮郎在您这里抱养了一女婴,不知张员外可还有印象?
秦可卿现年十六岁,按照秦可卿所言,是三岁时被秦业收养的,但是秦业并没有说详细的时间,因此贾珠只能说出年份不记得详细的月份。
贾珠的话落之后,张生便皱着眉头,而后埋头苦想,然后满脸歉意的说道:“公子!老朽是年六十又一,因为操劳养生堂的事,记忆已经大不如前了,这十三前的事,老朽属实想不起来了!”
话音刚落,但见张生之妻陈氏提着茶壶,身后跟着方才贾珠救下的女孩小静,手里捧着两个陶土做的碗,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却是偷瞄着贾珠。
张生忙道:“你不去给孩子们熬粥,过来干什么?”
陈氏一边倒白开水,一边说道:“公子光临寒舍,我们没有茶水招待就算了,一碗水总该还是有的吧?”
陈氏将一碗端给了张生,而后示意小静将另一碗端给贾珠。
小静端着一碗水送到贾珠手里,而后用娇滴滴的腔调说道:“公子!水有点热,请慢用!”
一声肉麻又带着童音的声音响起,贾珠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好的女娃子,这是要干什么?
方才那老鸨在贾珠身上蹭来蹭去的,蹭的贾珠生了火气,难免有些口干舌燥,因此小尝一口,觉得不烫,甚至还有点甜,便当着张生夫妇的面将这半碗水给喝完。
张生见贾珠丝毫没有嫌弃之意,原本紧着的心才放下来,而陈氏则是不停地再给站在贾珠一侧的小静使眼色。
待贾珠喝完水之后,刚要将陶碗交还给小静的时候,小静忽然跪在地上,而后楚楚可怜的说道:“求公子收留小静,小静愿生生世世给公子当牛做马!”
这些话自然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而是陈氏方才在厨房故意教的。陈氏从老鸨口中得知贾珠就是京城流传的荣国府那位文曲星下凡的公子,因此便动了让小静给贾珠当丫鬟的心思,而眼下见贾珠竟然没有丝毫高傲轻慢之心,更是十分满意的。
贾珠一边将小静扶起,一边说道:“你快起来!这是干什么?”
小静忙哭泣道:“公子若不收留小静,小静就这样一直跪下去!”
“唉!”
张生不由得重叹一口气,而后说道:“公子!去岁冬季雪灾,这女娃父母亲人皆被倒塌的房屋砸死,只有她活了下来,如今又被青楼老鸨给看上,公子若是不收留她,那老鸨定会再来,还望公子行行好,留下这女娃吧!”
贾珠观见此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她,暂时留在我院里当个提灯的小丫鬟吧!”
陈氏忙朝小静说道:“快!丫头!赶紧给给公子磕头!”
贾珠忙制止道:“不用了!对了,张员外,方才我所言之事,还望张员外仔细回想一下,那对我很重要!”
张员外见此再次陷入深思之中,一旁的陈氏忽然说道:“公子!我家老头年纪大了,老是搁东忘西的。不过我这老婆子记忆好,大爷有什么事,问他还不如问我!”
贾珠见此忙将方才说得话,又重新讲了一遍,陈氏沉思一下,便笑道:“大爷!那名叫秦业的营缮郎我知道,当年他是在春天抱养的那女娃子,我还记得临走之前,那人还留下不少米面!”
贾珠忙追问道:“老夫人可还记得那女娃是何时收养,有没有留下什么能证明出身的凭证?”
陈氏被贾珠问道了,忙回道:“公子!你容老婆子先想想!”
贾珠忙满眼期待的看着陈氏说道:“不着急!老夫人慢慢想一下!”
贾珠心理已经笃定北静王和秦可卿是双胞胎,但是贾珠没有弄明白的是,十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双胞胎姐妹一个成为了高高在上备受宠爱的北静郡王,而另一个却流落民间,被养生堂收留。
陈氏一边回想着,一边说道:“老婆子我记得那一年当今陛下刚刚登基,然后宁王谋反,皇城兵荒马乱的,到处喊着捉拿反贼......”
陈氏忽然想到什么,忙说道:“对了!我记得那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白天外头喊杀声四起,我和一群孩子连同老头子都躲在地窖中,晚上,我上来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有哭声,打开门一看,发现有一尚在襁褓里的婴儿正在啼哭,老婆子向来心软,见四下无人,便将这婴儿报了回来,也就是后来被那叫秦业的营缮郎收养的女婴!”
贾珠忙问道:“老夫人!你可记得你捡到那女婴的时候,女婴约莫多大?”
陈氏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具体何时出生,老婆子不晓得,但观其胎脐还未干,想来还未足月!”
贾珠心想新生胎儿,多余的一截胎脐一般一到两周就会脱落,而秦可卿当年被养生堂收养的时候,胎脐还未干,那也就说明秦可卿才刚出生三两天。
如果按照陈氏的说法,那个时候当今陛下的哥哥宁王作乱京中,那么这对双胞胎女婴莫非出自宁王府?而且以北静王如今的身份来看,定是宁王妃或者宁王的妾侍所生,毕竟如果没有皇家血脉的话,北静王如今的身份很难解释。
至于北静王为何会被景安帝当成皇子来养,那就要问景安帝了,是想给他的哥哥保留血脉,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贾珠都不得而知。
贾珠忽然想起什么,忙问道:“那襁褓之中,可有信物?”
陈氏忙仔细回想了一下,而后说道:“公子!老婆子记得那包裹婴儿的襁褓是上好的绸缎,绸缎里面是蚕丝,此外老婆子还在那襁褓中发现半边玉佩,上面好像画着一只非常漂亮的鸡!”
非常漂亮的鸡?
贾珠顿时迷惘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张生忙得意洋洋的说道:“什么鸡啊?你这大字不识一个的睁眼瞎,那是凤凰!”
陈氏忙不停的说道:“对对对!是凤凰!老婆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望公子见谅!”
贾珠见此忙问道:“那半边玉佩可还在?”
陈氏忙道:“当年我们养生堂还有七八十名孩子要养,因此老婆子我便将那襁褓拿去当了,不过那半边玉佩却是被老婆子给藏了起来,我这就去给公子找来!”
陈氏说着便要回里屋寻找,但见张生很是苦恼的说道:“老婆子!你别瞎找了,那半边玉佩前不久被我拿去东市的一家当铺当掉了!”
陈氏忙指着张生噼头盖脸的骂道:“老头子!你当了一辈子大善人,怎么能做如此偷盗之事?而且这信物对公子是何等的重要!”
张生忙自责的说道:“我也不想啊!可你知道家中已然揭不开锅了,若我不将那玉佩拿去当了,这些女娃儿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贾珠忙说道:“张员外!且先别急,不知员外能否想起是几天前当的,是东市哪家当铺?”
张生这回倒是没失忆,而是急忙说道:“我是五天前一大早去当的,那家当铺叫祥瑞轩,这一点老朽记得清清楚楚,那玉佩成色虽好,但毕竟只有一半,因此只当了750钱!”
贾珠心想那玉佩残缺不全,当铺若是想转手卖出去肯定要花费一番心思,但就怕当铺将其给融化铸造成别的形状,那就不好了,因此贾珠便要起身告辞,去祥瑞轩看看能不能赎回这块玉佩。
恰在此时,李贵和张三提着米面油等一些小吃走了进来,在外边的女娃子一见有吃的,顿时两眼都冒了金光。
张生忙道:“公子!您这是?”
贾珠忙回道:“张员外!这些东西还请张员外收下,就当做是我捐助给养生堂的!”
张生倒也没拒绝,毕竟眼下养生堂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但这点东西不过是杯水车薪。
贾珠看着林三和李贵正在分发炕熟的栗子给这些女娃,而这些女娃则是不争不抢,接过栗子后还不忘说声谢谢。
这样懂事乖巧的女娃无疑是讨人喜欢的,贾珠见此忙朝张生说道:“张员外!小静暂且放在你这里,还有这些米面,你这两三天就将其吃光,我近来开了一个作坊,正缺人少,这些半大不大的孩子都可以去帮忙,左右不过是多一张吃饭的嘴罢了!若您老愿意,过两三天,待那边新作坊收拾出住人的屋子,我就让人来接你们可好?”
在贾珠看来,救一个是救,救两个也是救,既然他有能力,何不将这养生堂整个打包带走,虽然蚊香调料用不到这些小孩子,但是用模定形状,只要教一下,三岁小娃都可会做,也不是什么技术活,而且只要给饭吃,有衣服穿,而且还能节省一笔工钱,何乐而不为呢?
张生和陈氏听完贾珠的话之后,忙拉着院里的孩子,跪下给贾珠磕头,贾珠劝慰一番之后,方才离开了养生堂,不过为了养生堂的安全起见,贾珠将孔武有力的李贵给留了下来,以免青楼老鸨再来找麻烦。
贾珠乘坐马车来至东氏一家名为祥瑞轩的当铺,由于正值当午,烈日当空,因此当铺之内除了正在打瞌睡流着哈喇子的年轻伙计,贾珠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贾珠忙上前敲了敲桌子,但见伙计陡然从睡梦中惊醒,刚要发怒,却见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华丽的公子哥,因此忙笑道:“这位公子!不知您来贵店是想典当物件,还是购买物件?若是想典当东西,本店童叟无欺,若是想买物件,本店也向公子保证,我们祥瑞轩全是珍品!”
贾珠四下看了一眼,而后笑道:“伙计!我近来喜欢把玩有些年头的玉器,不知你这当铺可有稀罕物件?”
伙计忙恭维道:“不知公子买一件还是两件?”
贾珠从怀里掏出一叠百两银票,而后拍在桌上,豪横的说道:“只要本公子看上的,那自然是全部都要!”
伙计一见大买主来了,赶忙说道:“公子!你且先稍等片刻,我去后院将我们家掌柜的给请来!”
待伙计走后,贾珠忙将一叠银票收了回来,贾珠今日之所以这么豪横,是因为前几日,北静王给了他五万两银票,贾珠先是还了公中的钱,然后又拿出几千两用来改造赖府和花家,将生产和销售分开,至于剩下的那自然是进入了贾珠的腰包。
不稍片刻,一名年莫三四十的中年人便从后院走了出来,一见贾珠的穿着,忙上前嘘寒问暖,谄媚至极。
贾珠忙道:“掌柜的!你这里有什么玉器,最好是玉佩之类的,都给本公子拿来,本公子不差钱!”
掌柜的见此忙朝伙计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快去!将本店最好的玉佩都给拿来!”
不稍一会儿,伙计便拿来一个匣子,掌柜的连忙打开匣子,而后当着贾珠的面介绍起来。
“这是冰花芙蓉玉!公子看这成色,是上品!”
贾珠接过来打量了一眼,通体澹粉,通透温润,内含云状白色花纹,佩戴时其会根据佩戴者的体质不同而变为粉红或紫罗兰色。
但总得来说,冰花芙蓉玉是常见的一种玉,价格并不贵,即便在后世几百块钱就能买到珍品。
贾珠将玉佩放下,而后说道:“掌柜的!本公子想要一些有年头的玉佩,这些一看就是这一两年的玉佩,就不用在介绍了,你若是有古玉佩,就是残缺的,本公子也不在意!”
掌柜的忙怀疑的说道:“这哪有人会带残缺的玉佩?”
贾珠取出随身所佩戴的一块质地上等的和田玉佩,而后说道:“若是说起玉佩,只怕你这些都不及我这一块,本公子只是喜欢收集古玉佩,所以不论品相,哪怕是残缺的,只要你有,本公子依旧会高价买下!”
一旁的伙计忽然凑上来说道:“掌柜的!三天前一老汉来咱们当铺当了半边玉佩,我观其应该是有些年头的,便私自收下了,事后您得知后将我骂了一顿,并且扣了我的工钱,我见那玉佩上有一凤凰,应该是吉祥之物,因此便放在了枕头底下!”
贾珠取出一百两银票拍在桌上,而后财大气粗的说道:“伙计,你且将那玉佩拿来,给本公子瞧一瞧,如果果真有些年头,那这百两银票就是你的了!”
伙计忙心花怒放道:“得嘞!公子你等着!小的这就回房给你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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