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葛均的带领下,吴良与典韦牵着马跟在后面,不多时便穿过田间土路,来到了田后的篱笆小院前面。
两人将马匹拴在院外的驻马桩上。
而后跟随诸葛均进了小院,院内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在晾晒衣物,见到吴良与典韦也是面露疑色,起身施礼道:“见礼了,阁下是……”
“母亲,这二位是特意来拜会我兄长的,我见他们面善,便将他们带了进来。”
不待吴良说话,诸葛均便抢先将吴良的来意说了出来。
“拜会亮儿?”
妇人微微一愣,接着便立刻又诚惶诚恐的向吴良与典韦施礼道,“莫不是亮儿曾口不择言唐突了阁下,阁下特意前来问责?若是如此,做为母亲我先代他向二位赔个不是,亮儿年幼不懂事,请阁下莫要与他计较,今后我定会好生管教。”
“……”
见妇人竟是这么个反应,吴良有些无语。
史书中与瓬人军兵士探听来的消息都说这时的诸葛亮不怎么讨人喜欢,甚至当地人还对他不屑一顾,这点吴良早有心理准备,但却没想到就连他的亲弟弟和母亲也有相同的认识。
尤其这位“母亲”道歉都道的如此熟练,吴良不免有些心疼,看来诸葛亮平时也没少给家里添麻烦,应该没少被人家找上门来……
至于她的身份。
虽然并不重要,不过吴良觉得她大概率应该是诸葛亮的生母,而不是诸葛珪的其余两位遗孀,毕竟看她的样子对诸葛亮的事还是挺上心的。
“夫人大概是误会了,我只是听说诸葛亮年纪轻轻便颇有才情,因此想与他结交一番。”
吴良笑呵呵的拱手道。
“原来如此……”
妇人明显松了口气,但嘴上却又道,“那也无妨,就当我提前代亮儿向二位赔罪了,稍后二位与亮儿见面时,请看在我已提前赔罪的份上,也看在他那叔父的面子上,切莫与他计较,更不要对他动手……若是心中真有不畅便来告诉我,我替二位出气便是。”
说到这里,夫人还特意瞅了壮硕如铁塔一般的典韦一眼,眼中露出一抹可以称之为祈求的神色。
“呃……”
吴良再一次无语。
这少年版诸葛村夫到底是有多讨人嫌,以至于与人见个面便要他母亲提前向人赔罪打底,还要求人不要动手打他?
可是,自己为什么越发想见他了呢?
“其实二位若是冲他的才情前来拜会,倒不如不见,免得令二位大失所望不说,最后再填一肚子气积郁难消。”
妇人接着又极为诚恳的补充道。
“既然来都已经来了,总是要见上一面的,请夫人放心,我与我这位兄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无论多气人我们都不会生气,除非……何况诸葛亮也未必便是难想与的人,或许只是与旁人因见解不同拌了几句嘴,便被人小题大做罢了。”
吴良坚持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拦着你们,如今亮儿正在后院读书,均儿,你带两位公子去吧……二位若是发现果真无法与他交流,便请尽早脱身,切莫与他计较,更莫要对他动手,再次谢过二位。”
妇人无奈的叹了口气,露出一副“耗子尾汁”的模样说道。
“多谢。”
吴良拱手笑道。
“请。”
诸葛均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于是一行三人绕过院子前面的几个屋子,径直向后院走去。
如此才刚转过屋角,便又有两名妇人自旁边的屋子里跑了出来,来到之前那个妇人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姐姐,莫不是亮儿又惹了麻烦,被人寻上门来了?”
“不是。”
妇人摇了摇头,无奈的道,“不过只怕很快就是了,这两个人也不知怎地想的,竟特意跑来与亮儿结交……我只希望亮儿有些自知之明,看在那壮汉那般强壮的份上,莫要自讨苦吃才是。”
“姐姐,要不咱们还是赶快去府衙将叔叔叫回来吧,万一亮儿被他们打了,好歹也有个人能够出面阻拦一二,亮儿总不至于被人活活打死。”
一名妇人想了想,连忙说道。
“你说的有理,你快去叫叔叔,我在此处看着!”
……
诸葛家的所谓后院,齐史便是没有篱笆围起来的整片后山。
诸葛均带着吴良与典韦走了近半里路,来到一处地势略显平缓的林子旁边才终于听到了一阵声音稚嫩却故作深沉的吟声: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真是《梁甫吟》啊?”
大老远吴良已经听出了这个声音所吟的内容。
这是一首乐府诗,传言乃是诸葛亮所作,说的是春秋时期一桩有关齐国的史实:
齐景公时期,公孙接、田开疆和古冶子三人以勇力闻名于世,颇受齐景公重用,但这三人自恃功高很没规矩,齐景公对此很是苦恼却又无可奈何,于是当时的名相晏子设下巧计,只用两颗桃子便令他们互相争功,最终全部羞愧自刎,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当时朝政混乱的状况。
《三国志》中便有记载,说诸葛亮时常将这首诗挂在嘴边。
不过也仅仅是说诸葛亮经常吟诵这首诗而已,并未说过这首诗便是诸葛亮所做,而后世有没有找到其他有关《梁甫吟》作者的记载,便有人将其与诸葛亮联系在了一起。
实则直到吴良穿越之前,《梁甫吟》的作者身份也依旧是一个未解之谜。
除此之外。
后世对诸葛亮常常吟诵《梁甫吟》的行为也有不同的解读:
一种说法是,诸葛亮其实是在抨击名相晏子的所作所为,而这种解读的前提是诸葛亮就是《梁甫吟》的作者,并且这首诗中对晏子的行为用了“谗言”二字,这显然是一个贬义词;
另外一种说法则是,诸葛亮自小便以名相晏子作为自己的榜样,希望自己也能够成为晏子那样善机变、巧谋划的名相。
个人而言,吴良比较倾向于第二种说法。
因为诸葛亮隐居多年,他的亲大哥诸葛瑾在诸葛亮出山之前便已经得到了孙权的赏识,与鲁肃等人一同成为孙权的入幕贵宾。
若诸葛亮只是想过的好一点,顺便发挥一下自己的才能,投奔大哥诸葛瑾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那时候东吴已经颇有实力。
但他却始终隐居,一直等到连个地盘都混不到的刘备逃到新野,并且明确表态极为尊崇他那三分天下的《隆中对》之后才决定出山。
通过此举便能看得出来,诸葛亮是个极有抱负并且自视甚高的人,他从一开始便是冲着“名相”去的。
也只有跟随刘备这种当时混得很差的人才能尽快实现这样的抱负。
若是投奔大哥去了东吴,东吴当时占据江东,手下早已不知道有多少文官谋士,想要与那些人竞争成为“名相”,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他的内心之中,可能一直都将自己当做左右天下局势的棋手,而并非任何人手中的棋子……
“吟诗之人便是我兄长,就在前面了。”
诸葛均回身冲吴良笑了笑,指着林子里面一处若隐若现的简陋凉亭说道。
“多谢。”
吴良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三人一同沿着小路钻入林子,不多时便来到了那个使用木桩与茅草搭建起来的简陋凉亭前面。
一个头戴纶巾与诸葛均五官有些相近的少年正手持一根木棍,在亭外的一片较为平整的沙地之上写写画画。
这少年的容貌看起来并不比诸葛均大多少,但是个子却高出了半个头。
头上发丝整理的一丝不苟,身上衣物虽是普通的麻布,却也穿的极为整齐,要比诸葛均讲究得多。
“兄长,这二位公子仰慕你的才华,特意前来拜访。”
见诸葛亮仍在专心致志的在沙地上写写画画,诸葛均冲吴良歉意一笑,提高了声音对诸葛亮说道。
“你可问清了他们的身份?”
诸葛亮仿佛没有看到吴良与典韦一般,头也不回的对诸葛均问道。
“呃……”
此前吴良曾做过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不过诸葛均似乎是已经忘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又有些尴尬的看向吴良。
这小屁孩。
现在看起来确实是有些目中无人,欠揍!
不过吴良早有心理准备,也并未因此生出火气,只是淡然一笑拱手说道:“拜见诸葛公子,我叫做吴良,字有才,乃是平原乐陵人士,最近几日刚迁来邓县居住,偶然听闻诸葛公子有逸群之才,因此前来拜会结交。”
“哦?不知吴公子对当今天下局势有何见解?”
诸葛亮依旧头也不回的问道。
“倒也没什么见解,如今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像我这样的普通人,能找到一处栖身之地安稳度日已是奢求,又怎敢妄谈天下大事。”
吴良笑着说道。
“吴公子,我方才见你上前说话时先迈了左脚。”
诸葛亮终于放下手中的木棍,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向吴良,开口说道,“对不住了,我平生最见不得便是先迈左脚再说话的人,每次见到心中都会冒出许多无名火来,而心中有火我便忍不住要破口大骂,吴公子若是不想受我辱骂,还是请自行离去吧。”
“……”
一听这话,诸葛均面色已是微微一变,又是一脸歉意的冲吴良一笑,好心不停的使眼色叫他不要再与诸葛亮废话。
傻子都听得出来诸葛亮是在下逐客令,完全没有一丁点与吴良继续交流的意思。
这小屁孩。
非但目中无人还一点都不通人情世故,欠揍!
结果吴良脸色非但没变,还扬着眉毛笑道:“瞧诸葛公子这话说的,难道我没迈错脚就不能平白无故被诸葛公子骂上几句了么?”
此话一出。
“?!”
诸葛亮顿时瞪大了眼睛,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挂满了惊异之色。
他这个年纪的小屁孩入世不深,虽然平时经常化身祖安人与襄阳城内的士族子弟对线,但那些士族子弟受到出身与教育的影响,身上都有着不小的贵族包袱,就算与他下场对骂也没办法完全放下身段,因此通常都很难是诸葛亮的对手。
而像吴良这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诸葛亮显然还是生平第一次遇到,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喷。
“噗嗤!”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喷笑。
原来是诸葛均听罢之后一时没有忍住,竟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这真不怪他,他也是一时没有防备,此前虽然特意提醒过吴良尽量顺着他这怪咖兄长说话,但却是怎么都没想到诸葛亮已经将话说死的情况下,吴良竟还能顺的下去……
此人绝对是个鬼才,与他兄长此前骂过的那些妖艳士族子弟不可同日而语!
“你笑甚么!”
诸葛亮楞了半天依旧没想出来该如何应对吴良,听到诸葛均的笑声,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又瞪起眼睛对诸葛均斥道。
“兄长误会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因此忽然发笑。”
诸葛均连忙强忍住笑意解释了一句,又施了一礼说道,“兄长,吴公子,你们接着聊,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告退。”
说完之后,他还不忘冲吴良抛去了一个“佩服”的眼色,而后便快步向林子外面走去。
来到林子外面,恰好又碰上了悄悄跟来查看情况的妇人。
“母亲,你怎么来了?”
诸葛均问道。
“均儿,你怎敢留下你兄长一个人出来了?那二人若是忍受不了你兄长的脾气动起手来,那可如何是好?”
妇人连忙将诸葛均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有些责备的道,“还不快些回去,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你好歹还能劝上一劝。”
“母亲莫慌,不会出乱子的。”
诸葛均自信笑道。
“什么不会出乱子,难道你兄长还能与这二人一见如故不成?”
妇人急道,显然不相信诸葛亮能与什么人尿到一个壶里去。
“自然不是。”
诸葛均摇了摇头,嘿嘿笑道,“只不过我兄长这次恐怕遇上对手了,要论口舌之利,我兄长恐怕还未必是那二人的对手,尤其是那位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