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进一步冲突,见到鄯善王以后,末将立即亮出印绶自报家门,详细说明了与那名女子的干系,希望能够化解误会。”
“鄯善王见我等寥寥二十来人竟能击杀守军将领,倒也不敢太过轻视我等,又见到了末将的印绶,尤其是听到明公的名号之后,竟忽然变了态度,将我等当做了座上之宾……末将大惑不解,自是不敢放松警惕。”
“结果此时却从鄯善王口中得知了明公在徐州大捷的消息,原来鄯善国虽远在千里之外,却也已经有来往的行商将明公的威名传了过来,使得西域诸国皆是如雷贯耳。”
“而此时鄯善国因汉室势弱,西域都护府名存实亡,国外有西域诸国与匈奴早已虎视眈眈,国内有别有用心之人伺机而动,如今正处于内忧外患的交困之境,迫切需要仰仗明公这样有勇有谋可扶大厦之将倾的明主震慑内外之敌,此乃‘远交近攻’之良策。”
“也是因此,鄯善王才向末将表达如此善意,更是希望末将做个中间人,将这份善意带给明公。”
“而这位察木王子……末将以为鄯善王将其与明公为质,只怕是另有图谋。”
“一方面,自是可以向明公表达衷心,取得明公的信任与支持;”
“另一方面,末将觉得鄯善王恐怕也是想给王族留下一条后路,明公应该知道,早在汉武帝时,鄯善国还叫做楼兰国,那时武帝曾迫使楼兰王送了一个王子到中原为质,后来楼兰王死去,楼兰国陷入夺嫡之争国将不国,而这个王子因为有大汉武帝的支持,便轻而易举的平息了乱局,轻而易举的继承了楼兰王之位,也是那时起,楼兰国才更名为鄯善国。”
“如今明公在中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于各路诸侯中独占鳌头,若是将一名王子送到明公这里,他日就算是鄯善国被他国攻破,又或是国内出了什么乱子,明公亦可将这个知根知底的王子送回去继承王位,顺手解决了外敌内患,助鄯善国再次复国,如此又可保鄯善国百年安定,鄯善王族亦不会因此断绝。”
“这鄯善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因此末将虽将鄯善王的降书与贡献带了回来,也将这王子带了回来,但却不敢因此居功求赏,毕竟末将对政事一窍不通,仍需使君自己考量之后再做定夺,此事若有好处,自然是好的,末将自是欣喜,而若此事有害而无利,使君也莫要着了鄯善王的道,还有……也莫要惩罚末将,末将只是不懂,却并非有意,实在不行末将再将这些东西与这王子送回去便是。”
说到这里,吴良脸上露出一抹忐忑之色,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狡黠与无赖,活脱脱一副明哲保身的小民嘴脸。
这故事是他根据汉武帝与汉昭帝时期的史实,再添加了一些自己的创作编造出来的。
为的便是将“黑火药”的事情隐瞒下来,免得曹老板有所察觉。
而根据史实编造的故事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信性极高,毕竟此前已经发生过,非但能够教人先入为主,而且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
同时。
吴良还故意没有提及汉昭帝,而是着重将事情都放到了汉武帝身上,因为历史上汉武帝比汉昭帝执政更久威望更好,哪怕到了后世都是世人皆知的千古一帝,更不要说距离西汉很近的东汉末年。
如此虽然没有明说,却是悄无声息的将曹老板比作了汉武帝。
而整个故事,亦是会教曹老板在不知不觉中的对号入座,想不飘飘然都不可能。
这就是拍马屁的终极奥义!
顺便吴良也很是明智的没有越俎代庖,将受不受降的选择权交还到了曹老板手中,尽管已经“对号入座”的曹老板其实根本就只有一个选择。
替领导做决定,本就是职场中的大忌,吴良才不会轻易犯这种大错误……
想到这里,吴良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汉武帝……魏武帝。
曹老板便是魏武帝,这虽然是他死后,曹丕为其追封的谥号。
但据吴良所知,天朝历任开国皇帝不管是追封还是自封的名号中,貌似只有曹老板一个人用了“武帝”,比如刘邦就是汉高祖、李渊就是唐高祖、赵匡胤就是宋太祖、朱元璋就是明太祖。
唯有曹老板,有点别具一格。
吴良知道历史上曹老板临死前曾与曹丕交代过后世,并且曹老板其实并非没有称帝的心,只是历史上活着的时候条件还不成熟……所以,吴良甚至有点怀疑,这“魏武帝”的谥号会不会便是曹老板在遗嘱中交代曹丕称帝后追封的,而他刚才的这通彩虹屁,会不会起到了什么作用?
Emmm……这么胡思乱想起来,貌似又陷了一个哲学闭环。
毕竟吴良所知的历史上,是没有吴良自己的,所以他所知的“魏武帝”也不应该与他有什么关系。
那么!
吴良猛然意识到了一个编造这个故事时不曾想过的问题,如果正史中没有他,这“魏武帝”与他也没有关系,那么他就是又在不知不觉中狠狠的捅了一下曹老板的心窝。
曹老板内心之中,正是将自己比作“武帝”,而汉武帝说不定便是曹老板的偶像与榜样!
毕竟曹老板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行事不羁的游侠,尤其最开始在京城为官的时候,哪怕是面对一种京中大佬亦是手腕强硬,造五色大棒十余根,悬于衙门左右,“有犯禁者,皆棒杀之”,就连天子重新的宦官家眷,因为违禁夜行,曹老板竟毫不留情,用五色大棒将其活活打死。
可以说,曹老板年轻时也应是个令行禁止的理想派,甚至还曾将奸邪之徒满朝,而忠良之人却得不到重用的情形上书朝廷,希望朝廷整治吏治,可惜并未得到汉灵帝采纳。
后来因为得罪了太多权贵,终究无法施展抱负,还屡次受到陷害,最终好几次被免官或主动辞官。
这种有理想有抱负,又行事强硬的人,将汉武大帝当做自己的偶像与榜样,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好你个吴有才,到了我这里你竟还敢做两手准备,你是何居心!”
听完吴良编造的故事,曹老板停下了正在摆弄“战国连发弩”的手,抬头望向他时竟是瞪起了眼睛,沉声斥道。
“明公明鉴,末将只是实话实说,不敢对明公隐瞒内心想法。”
吴良连忙诚惶诚恐的躬身赔罪。
他听得出来曹老板不是真在问罪,而是在用这样的方式隐藏心底那按捺不住的狂喜,不然他的嘴角为何在不受控制的微微向上抽动?
真是个傲娇的家伙,想笑就笑呗,装什么装?
难道我不曾见过你失态的样子么?
“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此事暂且给你记下。”
曹老板又斜了吴良一眼,这才看向被他“揭穿目的”的察木王子,沉吟了片刻才道,“伸手不打笑脸人,鄯善王既然主动递上了降书,还将王子送来做人质,也算是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哪怕心中有些计较亦是人之常情,我又怎么能拂面于他,否则不显得咱们没有度量与格局,成不了大事么?”
“明公的意思是……”
吴良笑嘻嘻的问道。
“明知故问!”
曹老板再次板起脸来,正色说道,“对了,你此去小半年,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见过旎儿了吧?你与她虽未结为夫妇,但我已认了你这个女婿,因此不必太过避嫌,去见见她吧,她听说你要来鄄城,早几日便已追着问我了。”
“……”
吴良顿时愣住。
曹老板如此表态自然是对吴良这次的收获极为满意,否则又怎会如此主动的安排他去与自己的闺女相会,甚至话里话外竟还有那么点不介意吴良提前将生米做成熟饭的意思。
这个时代虽然从规矩上来讲,应是女子到了15岁办完了笈礼之后再安排婚事。
但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名门士族,其实都并不是太过在意这个规矩,指腹为婚亦是常事,刚十岁出头就将女孩嫁出去的事亦是十分常见,而曹旎如今已经年近15,若是真要婚配乃至生子,亦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当然,曹老板倒也并未勉强,毕竟吴良此前已经表过态,希望能等曹旎再大一些,而曹老板也是个要脸的人,这种事怎么能教老丈人上赶着提呢,说到这一步已经算是拉下了这样老脸……
只是。
这却难住了吴良。
他对这个有些病娇的清河公主真心是没有太多的想法,不仅是现在年纪小没有,就算年纪大了也未必就会有。
一想到历史上清河公主曾经因为老公夏侯楙多纳了几房妾室,便设计诬告陷害夏侯楙,导致夏侯楙险些死于非命,吴良便总是觉得裆下发凉。
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实行一夫一妻制的后世,吴良自然会遵纪守法,可是如今到了这一夫一妻多妾制的东汉,他的内心其实早就骚动了起来,若是有情投意合的好姑娘,大家你情我愿的情况下感受一下不一样的夫妻生活,倒也不算白来了一趟东汉。
而曹旎显然会扫他的兴,仅凭这一点,吴良便不愿与她有太多的来往。
只是不太好拂了曹老板的面子,因此此前他一直在用“拖”字决。
好在现在曹老板也并未将话说死,吴良去见曹旎到时没什么问题,只要坚持非要等她成年便是了,难道曹老板还能强行按着他洞房不成?
“还有事么?”
见吴良站着没动,也没有立刻答应,曹老板微微蹙眉问道。
“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不知明公打算如何安置察木王子。”
吴良笑眯眯的道,“临行前末将曾向鄯善王承诺,等察木王子到了中原,末将将安排他学习我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与智慧,另外这次末将在鄯善国得了一些使用‘佉卢文’,也需要察木王子协助翻译解读,因此若使君已经决定教他留下为质,可否先暂时教我带回陈留,待用得着再给明公送回来。”
“这倒不是什么事情,不过察木王子远道带着鄯善国的诚意而来,我理应尽一尽地主之谊,莫要叫察木王子以为咱们中原便是如此待客之道。”
曹老板点了点头,笑着看向了察木王子,冲他微微颔首道,“察木王子,你便在我府上少主几日,今夜我特设家宴为你接风洗尘,我有几个子嗣与你年纪相仿,你们也借这个机会熟络一下,若是能够结为好友,亦是我们两家后代之福,你以为如何?”
“愿听明公安排。”
察木王子抚胸行礼道。
“还有你。”
曹老板笑着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吴良却又板起脸来说道,“我将吕布认作义子的事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末将有所耳闻。”
吴良点头道。
“那我就不与你多说了,你此前在鄄城的宅子已经被我赏给了吕布等人,你这几日也在我府上住下,不但旎儿盼着你,子修与安民亦是惦记着你的安危,你们聚少离多,正是借此机会好好聚一聚。”
曹老板又道。
“诺。”
吴良拱手说道。
……
叫来家仆安置了一番,待吴良与察木王子走出客堂之后。
“砰!”
曹老板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之上,整张脸瞬间洋溢起了难以言喻的喜悦笑容,口中哼哼着小调,身子不自觉的扭动了起来,两条胳膊与两条腿很有韵律的摆动着,很像是在跳后世的老年迪斯科。
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手舞足蹈。
“天助我也!”
“吴有才便是我心中的蛔虫,字字句句都说在我的心坎上,方才险些没忍住笑出来,倒教吴有才与那鄯善王子看了笑话!”
“若将我比作武帝,那有才便是吾之仲卿(卫青)!”
“此前我还忧心这次庆功宴大力封赏吕布,恐怕冷落了有才,专程教程昱试探他的想法……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有才立下如此功劳才更应在庆功宴上大力褒奖,反倒可以借此事来压一压吕布,免得他以为我帐下无人居功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