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人”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听甄宓说到这里,吴良不自觉的略有那么点心虚。
因为在他所知的正史之中,刘备绝非永无出头之日,甚至他的结局与曹老板比起来还要略好一些,至少在有生之年中,他建立了蜀汉政权,顺理成章的称了帝,曹老板则是在死后才被称帝的曹丕追认为魏武帝。
而若是这一次刘备没能按照历史轨迹顺利称帝,最终碌碌无为困窘而终,并且还是因为命数莫名受到了某个“小人”的妨碍才如此凄惨。
那么这个“小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并且,其实有些事情吴良心中早就有数。
刘备没能似历史记载的那般入主徐州,这与他绝对脱不了干系,后来诸葛亮又被他忽悠到了瓬人军中,未来的蜀汉五虎将之一马超也悄无声息的死在了他手中,这些无一不是对刘备十分不利的事情。
因此将他定义为妨碍刘备的“小人”,真心一点都没有冤枉了他。
只是吴良还是没有明白甄宓忽然对刘备说起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也不确定甄宓究竟是否知道这个“小人”此刻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只是确定一件事。
甄宓应该没有害他的意思,因为甄宓若真有心害他,此前还在甄府与中山国的时候,便有一万种方式能够置他于死地,实在没有必要到了此刻才来做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情。
也是因此,他虽然有些心虚,但却并未出言阻止甄宓继续说下去。
“犯了小人?”
听了甄宓的话,刘备亦是蹙起了眉头,似是在思索话中的含义。
而身后的关羽与张飞亦是面露惊疑之色,表现出一种将信将疑的态度。
“正是如此。”
甄宓微微颔首,眸子中浮现出一丝笑意,继而开口问道,“我夫君还说,你近两年大小战事无一胜绩,偶尔了一丝翻身的希望时,还总是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这些皆是因小人妨碍所致,不论你是否愿意承认,都是不容争议的事实。”
“甚至我夫君还看出来,最近一年内你命中应该出现过两位贵人,若无意外的话,一位贵人本应助你牵制强敌,另一位贵人则能为你提供许多助力,扶你自领一片福地,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只因你受那小人妨碍错失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否则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至于我夫君说的对与不对,你不需回答,我们也不想知道……我不听夫君劝告对你说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莫要不识好歹,以为我夫君是好哄骗的,他给你这些粮食也并非是因为受了你的哄骗,只是自愿助你一臂之力罢了,你好自为之罢!”
说完,甄宓又一脸嫌弃的瞄了刘备一眼,而后琼鼻中发出一个冷漠的哼声,悄然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
此时此刻,刘备的眉头亦是皱的更紧。
他不由回忆起了最近一年内亲身经历的大小事务……一瞬间,他的鼻腔竟莫名酸楚了起来,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委屈与不公。
全被甄宓说中了!
旁人或许不知其中关节,但刘备却瞬间便意识到了甄宓方才提到的那两位贵人究竟是谁。
一位贵人乃是飞将吕布。
那时曹操正在攻打陶谦,于是陶谦写信向刘备前来救援,信中承诺只要他肯前来相助,便将手中的精锐丹阳兵交由他来统领,刘备知道陶谦手中丹阳兵共有几千,若是此次得了这些精锐,他便拥有了翻身的机会,自领一片福地应是不在话下。
也是这时候,吕布忽然与陈留太守张邈联手反叛曹操,一时间兖州乱成一团,使得曹操收尾不能相顾。
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已经占尽。
刘备收到消息时以为自己的时机终于到了,正欲率军南下之际,却又被曹操不知何时安排的伏兵打了回去,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兖州叛乱仅仅在一个月内便被平息,吕布与张邈已经逃到了徐州广陵。
陶谦也一并逃去了广陵,双方人马联合在一起,原本要送给他的丹阳兵如今也已经送给了吕布。
刘备自知曹操已经有能力腾出手来阻止他南下。
而陶谦要送给他的丹阳兵如今也已经不复存在,自然也就没了继续南下的必要,只得悻悻而回……
事后想起来,这都是因为他消息滞后,导致错失了翻身的良机。
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时与张邈联手反叛曹操的吕布,便是为他牵制强敌的贵人,若能抓住这次机会,他便绝不会是今日的下场。
而另外一位贵人自然便是陶谦。
那时他只需要早上一步,陶谦那数千人的丹阳兵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哪怕最终还是无力抵挡曹操,这些丹阳兵亦会成为他的一股强大助力,逃去他处依旧可以暂时划地为王,总归还能有了落脚的地方吧……
此前刘备虽然惋惜错失良机,但其实也没有想得太多。
但现在被甄宓这么一说,他才猛然意识到,那其实本应该是上天为他安排好的机遇,是他的命数,而当时除了消息滞后之外,他心中亦是有些犹豫,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务拖累,如此才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他从来不是一个犹豫的人,只有那一次,似是中了邪一般瞻前顾后。
同时那几天乱七八糟的事务亦是多的恼人,使得他根本就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做出决断,就好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妨碍他一般……
原来如此!
刘备不由握紧了拳头。
身为一名原住民,他的思想本来就受到这些玄学因素的影响,而有些事情又经不起细想,尤其是被人起了头之后,更是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
何况当初陶谦寄给他的信件还是密信,因为经历过前面一次失利之后,刘备当时的顶头上司,青州刺史田楷已经不愿再出兵救援陶谦,因此为了防止田楷阻挠,陶谦才选择跳过田楷私下联系刘备。
即是说,这件事除了刘关张三兄弟之外,根本就不可能有第四人知晓,自然也不可能传到素昧蒙面的吴良耳中。
这就更加证实。
这些事情都是吴良仅凭一双眼睛看出来的,甄宓转述出来的命数之事皆非信口雌黄……
除此之外,刘备还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这前半辈子过的亦是十分不顺,祖父还曾官拜东郡范令,家境还是不错的,可到了他这一代,父亲便早早病故,自小与母亲以织席贩履为业,吃不起饭更是常事。
后来一直到了28岁才因屡次立下军功当了个小小的县尉,结果连一年都没当够就被朝廷下令撤职,那时他便自觉命苦,鞭打督邮虽是为了出气,也是在抒发胸中的抑郁。
再后来又辗转多地,吃了不少苦头,才终于在少时好友公孙瓒这里讨了个差事,在青州刺史田楷手下驻守青州。
再到如今,他已经三十有四,早已过了而立之年。
可是却依旧一事无成,兜兜转转一大圈手下依旧只有这二百余名不值一晒的兵力,甚至连饭都吃不上,还要靠欺骗手段来哄骗一个将自己当作偶像的小青年,只为了能够吃上一口饱饭。
最重要的是还早就被人识破了,简直是丢人现眼……
“哇——!”
刘备心中自苦,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惊起了一片飞鸟。
“大哥,唉……”
关羽与张飞想要劝他,但最终还是无话可说,只有怅然叹气。
他们兄弟二人自起势便跟随刘备,最开始的时候甚至抵足而眠,对于他此前的家事自是有些了解,而对于他之后遭遇的那些苦难,更是能够如数家珍。
毕竟刘备的许多遭遇,亦是他们兄弟三人的共同遭遇……
想到这些,就连他们二人亦是自苦起来,眼眶开始微微泛红,鼻子也一下一下的吸了起来。
苦。
人生为何这么苦啊。
我们兄弟三人这些年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南征北战奋勇杀敌,到头来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我们究竟招谁惹谁了啊?
“……”
而刘关张三兄弟后面那些兵士亦是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好在他们距离较远,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明白刘备为何忽然就大哭了起来。
“这……”
吴良没想到刘备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瞅了怀中的甄宓一眼。
《三国演义》里刘备虽是以“哭”闻名,但在正史之中,却是从来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哪怕一个字都没有。
“这可怪不得我,是他们自己理屈,因此羞愧难当罢了。”
甄宓理直气壮的道,说完她又将声音压得极低,反手抱住吴良的脖子将他拉低了一些,仰着头在他耳边吹着仙气柔声说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你只需要知道我只会帮你,绝不会害你便是了。”
这姿势略微有那么点过火。
吴良在后世阅片无数心中自有遐想,心脏立刻疾跳起来,感觉体温都在这一瞬间上升了两度,差点有了不合时宜的反应。
不过他还是用指甲狠狠掐了下手掌,令他自己冷静下来,咬牙小声说道,“莫要自作主张,你现在还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那你倒说说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呀?”
大概是注意到了一些异样的眼光,甄宓终于松开了他的脖颈,回过头来追问道。
“总之与你想要的不同,现在不是细说这些的时候。”
吴良含糊的说道。
“那好吧,我不再多嘴便是,反正我方才说的命数皆是事实,他们也已经全盘认同,接下来这摊子你想收拾成什么样就收拾成什么样,这样总可以了吧?”
见吴良如此说,甄宓倒也并未坚持己见,很是大方的将事情交给吴良来处理。
“还有一事我需问问清楚。”
吴良却又盯着甄宓的眼睛追问道,“你既看出了他的命数,也看出了命数中的妨碍之气,那么可能够看出那妨碍他的小人究竟身在何处?”
“你总算问对了问题,此刻若是能够为他指出那小人的方位与身份,便可卖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甄宓欣赏的看着吴良,嫣然一笑却又摇头说道,“不过很遗憾,这股妨碍之气与我以往见过的截然不同,既神秘又古怪,我暂时什么都看不出来,现在我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这妨碍之气应是近一到两年之内才忽然出现,也就是说,那小人应是近一到两年之内才来到世上,尚且是个嘤嘤学语的婴孩,至少常理来讲应是如此。”
“嗯……”
吴良闻言眼观鼻鼻观心,随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甄宓口中的“小人”必是他无疑,不过甄宓这次却是看走了眼,看来她的相面之术与预思之术也不是万能的,世间还是有些事情能够逃出她的眼界。
如此说来,应该也就不用太过担心甄宓看出他其实是一个穿越者了……
“不过这种命数通常还有一个特点,与所犯小人距离越近,所受影响便会越大,因此就算没有任何端倪,也未必便不能寻得小人,只是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困难罢了。”
甄宓又补充道。
“……”
吴良闻言心中一惊。
现在他与刘备说是近在咫尺也不会过,虽然此前的许多事情都是吴良自主选择的结果,好像不能算是命中注定,但命理这种事谁又能说的清楚。
仔细想想,他魂穿“有才兄”便不是他自主选择的结果,“有才兄”在瓬人军中也不是他自主选择的结果,而他在凉州偶遇马超则更加不是自主选择的结果……
所以如果命中注定他就是刘备的小人。
刘备现在岂不是……正在准备倒血霉的路上?
“还有,我认为有必要提前提醒于你。”
甄宓余光瞟了刘备一眼,立刻又想起了什么,接着又对吴良小声说道,“若你有意用这些人,务必将这个姓刘的剔除出去,他的野心太大,绝不会甘心屈居人下,无论谁用了他,都是养虎为患,至于其余二人,则可放心任用,再不济也不至于暗害于你!”
“嗯……”
吴良回过神来,又是微微颔首。
此事倒不用甄宓提醒,吴良心中有数的很。
历史中刘备与吕布反复拉扯,互相背后插刀数次,后来刘备势弱,曹老板屡次出手相助,非但救回落入吕布之手的妻女,还将他表为豫州牧,再后来打败吕布之后,又将他封作了左将军,拜宜城亭侯。
可以说就刘备个人而言,曹老板对他应是有恩的,而且不仅仅是知遇之恩,还有救命之恩。
但不久之后刘备便参与了车骑将军董承秘密建立的衣带诏谋反集团,准备暗害曹老板,自此曹老板与刘备才彻底反目。
连曹老板都驾驭不了的人,吴良自然也不会托大。
“还有。”
甄宓转而又道,“他们此次来到常州乃是特意,即是说他们应是存有不为人知的目的,你若能够探出他们的真实目的,亦可加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