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里可没有大臣们那么多的感慨,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无须大动干戈,就让这些曾经嚣张不过一世的家伙跪地求饶,主动捐出大半家财。
既充盈了国库,又握住了他们的把柄,日后但凡犯一点错,就可新账旧账一起算。
同时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宽容的好名声,可谓是一举几得。
母后和林侍郎说得没错,他是刚登基的新皇,无论是声望还是对朝堂的掌控力都不够。
不宜在这个时候制造太多杀孽,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第一件事就这么定了,接下来朕要宣布的是第二件事。”皇帝高兴之余很快提起第二件事。
因事情发展大出意料之外而走神的大臣们,闻声立即打起精神。
对了,还有第二件事呢。
第一件事如此惊爆,第二件只怕也不会轻松平淡。
“第二件事,与京城治安有关。
起因大家都知道,就是前日发生在砚雀街的命案,这件案子一共卷进去了六个世家子弟。
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的世家子汇聚一堂,公然逼死一个戏楼的姑娘,简直是目无纲纪,荒唐透顶。
京兆府尹胡锃可在?”皇帝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停在京兆府尹的身上。
“臣在。”被点名的胡锃从列队中走了出来。
他是从三品的京官,不仅有资格参加朝会,站的位置还比较靠前。
“砚雀街命案的死者可查清身份了?”皇帝盯着他问。
“回陛下,已经查清了,死者是良民,她和戏楼签的是普通工契,家中有生病的父母,幼弟外加祖母。”胡锃答道。
“疑凶已经全部缉拿归案了吧?”
“回陛下,已经全部缉拿归案。”
“可有查出真凶?”
“因时日尚短,疑凶和目击证人的说法各有不同,臣尚需一些时间核实。”胡锃额际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鹊侍卫当日帮着把人押送过去的时候就交代过,说太后要求他务必秉公办事,严惩凶手。
问题是那六位小爷没有一个来历简单,尤其是阮大公子和蒋大公子。
他能将人都扣押在牢里,不让他们的家人释保,已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难道查出人真是阮大公子故意谋杀的,或者蒋大公子才是幕后真正的推手,而其他几人都是帮凶。
他真要把这些人该判绞刑的判判绞,该判流放的流放吗?
真这么干了,他的前程和命还保得住吗?
“胡锃,你身为京兆府尹,主要职责是维护京城治安,教化百姓,而不是左右权衡,顾及犯案者的身份。
近些年京城的治安和风气都变成什么样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法不严则不立,治不严则无获。
这些吃饱了撑着无所事事的纨绔子,既然不把朝纲律法放在眼里,敢公然于大庭广众之下制造命案,挑衅纲纪,就必须接受律法的制裁。
朕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内你必须查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若是故意谋杀,该判斩的判斩,该流放的流放,若是其他因由,按律量刑。
若有人企图用权势地位来压你,你可上书呈奏于朕。
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如此目无王法,公然扰乱朝纲。
若得了朕的旨意,却依然畏手畏脚,怕这个,惧那个,这个京兆府尹你就别干了,朕换个有能力、敢秉公执法的人来干。”年轻的帝王陡然沉下脸。
胡锃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
为官近二十年,虽无大树建,却也一直奉公守法,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结果却被陛下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指着鼻子无胆无识,瞻前顾后......
是他不想做个铁面无私、人人称颂的京兆府尹吗?
问题是京城里的贵人那么多,一棒子下去都能打倒好几个。
他若真敢六亲不认,秉公执法,早在三年前刚上位那会就被人给撸下来了。
他又不是林侍郎,没有他的本事和孤勇,身后也没有陛下给他撑腰。
在这满京都是勋贵的地圈里,他算得了老几啊,他能怎么办啊?
胡锃越想越委屈,眼里的泪几乎都忍不住滚出来。
皇帝见胡老儿被自己骂了几句,一双眼睛都委屈红了,似乎随时要哭出来,不由眉头一皱:“胡锃,朕的话你听到了吗?”
“回陛下,臣遵旨,一定在五天之内,查出结果,并据法量刑。”胡锃缓了缓神,将满腔的委屈和心酸压了下去,开口道。
不少官员瞧着他的模样,都有些心有慽慽。
京兆府尹这个官,职位不低,权力和管辖的范围也不小,但当是真不好当。
而五位涉事纨绔的家长在听了两人的对话之后,则是面色大变。
承恩侯没来,他没有实职,除非皇帝开口要求,否则平常从不上朝。
这其中又以平阳侯和蒋驸马的脸色最为难看。
他们原以为死的是个奴籍侍女,若死者是奴籍,哪怕陛下想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也没办法判几个孩子重刑。
可死者的身份是良民,就大大不一样了。
平阳侯想到幼子可能会被判斩刑或者流放,整个人瞬间就老了几岁。
再想想家中老母亲和妻子得知此事后的闹腾,更是心如死灰。
平宣帝上位的第一年,十月十七日,这个让无数人胆颤心惊,又跌宕起伏的朝会终于结束了。
散朝之后,众朝臣回家的回家,回衙的回衙。
时任太正大夫的蒋驸马,下朝之后立即脚步匆匆的赶回了公主府。
他进来的时候,荣华正半躺在软榻上,让侍女给她染指甲。
“公主,陛下刚在大朝会上特意点出前天发生在砚雀街的命案,要求胡锃严查此案,所有涉案者一旦查有实证,皆严惩不贷,死者是个良民。”
蒋驸马稍稍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
荣华摆了摆手,让侍女退下去,继而将视线转到蒋驸马身上:“你担心晖儿?”
“这是自然,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
“他不过是和周信他们一起看了场戏,恰好在命案现场,不见得就和命案有什么关系。
只要和命案无关,等官府查清了,自然就会放他回来。”荣华漫不经心地回答。
“公主,万一……”蒋驸马一听,顿时急了起来。
“怎么,你不相信儿子?还是说你知道什么本宫不知道的事?”荣华眯起眼睛,静静的打量着他的驸马。
他这个驸马乃京都四大国公之一,梁国公府蒋家二房的嫡次子,名迟。
生了一副好相貌,二十六年前,高中探花之后被她选为驸马。
两人成亲之后,日子过得相敬如宾。
荣华是个权力欲很强的人,并不耽于情爱,驸马也是个聪明人,从不做惹她不高兴的事。
有才有貌还懂事,对于这个驸马,荣华无疑是满意的。
但是今天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个驸马,还有长子,和她了解的似乎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