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兄,这些田地都是租给本地居民种的,咱们只需看看庄稼的长势和基本的亩产,确保他们交租的时候不会糊弄咱们就行。
用不着时刻在旁边盯着。
倒是家里咱们得先回去通个信,姓马的建功心切,看完庄稼回去肯定就要去追着各家交税了,咱得让家里人心里有个数。”陈列一把将他拉住。
景山镇的良田虽被青沙四大望族收入囊中,税赋还是要交的。
毕竟他们身上没有爵位,也没封地一说,名下的田产一样要交税。
不过大熙考取了举人功名的人,就有一定的免税田产,进士名下免税的田产就更多了。
青沙四大望族家里都有当官的,有举人功名的也不止一个。
家族里大多数的田产是不需要交税的,只有超额部分才需要交。
哪怕只有很少一部份田产需要交税,他们依然会通过暗箱操作将上等田改成下等田,尽可能的减少税赋的数额。
没办法,欲壑是很难填满的,有些人无论手里拥有多少东西都不会满足。
在普通老百姓手里,一亩地一年要交的税赋是粮产的一成。
到了他们手里连五分之一都不到。
“传信?传个毛,想收税?那也得姓马的这个县令能做到收税的时候。”
满心怒火的何骏根本听不进去,一把将陈列的手甩开。
“那何兄你去忙,我先回一趟县城。”陈列也不勉强。
他主动与何骏提一句,是出于四家早就定好的协议。
即为了更好的控制青沙,四家人要相互守望。
何骏不愿意与家里传言,他管不着,反正他肯定是要传的。
“哼,胆小如鼠的家伙,真不知道陈家凭什么与我们何家并列为青沙四大望族之一。”何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中满是不屑。
阮卿随马子良在景山镇转了一圈,回到县衙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过绿柳递过来的温热布巾擦了擦脸和脖子上的汗,又喝了两杯温茶,缓解了口中的渴意后,沉着脸问了马子良一句:
“景山镇的田地是什么时候落入何、陈,郑,许家人手中的?
除了这个镇之外,还有哪些镇的田地被他们给兼并了?”
青沙是上等大县,几十万人口,辖下共有十六个镇。
大镇有四五万人口,小镇一万余。
“回夫人,景山镇的田地是三年前被兼并的,三年前景山镇发生了大旱灾。
很多田地颗粒无收,虽然朝廷为他们免了税,但田地颗粒无收,老百姓的吃饭也成了大问题。
何、陈,郑,许四家趋机出面。
确切来说,主要是何、陈两家出面,景山的良田大多被他们两家收入囊中,其它两家占的份额很少。
他们以大善人的姿态出面,告诉景山镇百姓,愿以高出正常田价两成的价格收购他们手里的田地,帮大家渡过难关。
并承诺五年内,若卖地百姓手里有足够的钱后想要赎回田产,他们愿意无条件将田产还给他们,价格按时价即可。
若五年还没有赎回去,那这土地就不能再赎了。
这五年内,卖地的百姓可以租他们的田去种,但是要交三成半租。
一般佃田都是三成租,何、陈,郑,许几家买田的时候出价比时价高了两成,多收半成租是应该的,大家对此并无意见。
就这样,景山镇的百姓欢欢喜喜,感恩戴德的将手里的田地卖给何、陈,郑,许四家人。
至于再买回去?田地到了他们手里之后,现在的价格已经比三年前翻了一倍不止。
这些靠着佃田生活的百姓根本买不起。
除了景山镇,还有三个镇子的田地也被何、陈,郑,许几家给兼并得差不多了。
这几年青沙上缴的税赋明显在减少,想必户部那边已有察觉。
不过他们找的借口合情合理,大旱之后,田地受损,产量降低都是常态。”马子良几口将手里的茶灌了下去,接口道。
“呵呵,还真是有手段,明明占尽了好处,还要让百姓对他们感恩戴德。
简直就是做了婊子,还要立个几丈高的贞洁牌坊。”阮卿目中冒出杀机。
怪不得大熙这么穷,区区一个县的资产都有大半被世族豪强们用各种方法收入囊中,国库怎么可能不穷。
“马县令,何、陈,郑,许几家兼并后的土地是如何缴税的你可知道?”阮卿阴着脸沉默了一会,又问。
“知道,他们各家都有几个身具功名的人,有不少免税产田。
不过四大家族经过多年的积累,手里的田产无数,早就超过了免税的份额。
新兼并进来的上等良田全被他们改成了下等田在缴税。”马子良答道。
“之前那三个被流放,两个死了的县令,你可知真正的原因?”阮卿又问。
“能猜到,不外乎是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罢了,不过没什么证据,猜到了也没什么用。”马子良摇了摇头。
“也是,以何、陈,郑,许几家的能量,敢做这些事,肯定早就掐断了首尾。
对了,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何十五岁就以案首之资考取了秀才,后面却不肯再参加科考了?”阮卿点了点头,复话锋一转。
“若是别人问我,我肯定是随便找个理由敷衍。
夫人您的话,我觉得应该告诉您实话,我不喜欢咱大熙的科举制度和试题。
无用的知识点太多,有用的少。
许多人的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却对真正的实用知识一知半解。
这样考出来的官员,又有几个能做好官。”马子良沉默了片刻,才道。
无用的知识点太多,实用的太少,这不就是应试教育吗?
这不仅仅是古代的通病,现代也一样。
但这种事想改革吧,在现代都不容易,古代更是不必说。
马子良这个人还真是个怪才,他明明出身世家,许多思维观点却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胆子也大得出奇,从他在青沙县的一系列作为来看,这世上大概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夫,夫人,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马子良见阮卿一直盯着自己不错眼,心里不由有些发毛。
难道是批判科举那句话踩着她的底线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是个既矛盾又很有意思的人,胆子也大,既然胆子这么大,咱们干脆玩票大的如何?”
“不知夫人想要做什么?”马子良没有立回答行还是不行,而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