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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我兵力?

悬殊!

敌我配置?

断层!

敌方行事?

凶残!

“……此城必然是守不住的,以贼子作风来看,一旦将他们激怒,势必会迎来血腥屠杀……”幕僚思索良久也没想出破敌之策。倒不是这个幕僚水,而是前辈们将能用的办法都用过了。包括但不限于诈降偷袭的、将人骗进来纵火的、坚壁清野跟人死磕的。

一路上拼死抵抗的势力还不少。

可这些前科没达到预期效果,反而激发出贼子凶性,惹来杀身之祸,说不定稚儿踢的球就有这帮人的脑袋。留给他们的计谋不多了。

他们也担心屠刀会落到自己脖子上。

“……守不住?守不住不会想办法守?”

守将对这回答极为不满。

众人面上安静,实则内心都想翻白眼。

敌我悬殊是想办法就能守住的?双方差的是武力不是脑子啊!眼下最要紧的是在贼子手中保住性命,而不是想着如何找死!底下人互相交换眼神,他们全都觉察出守将不太情愿投降。但以他们对守将多年的了解,对方也不是个多铁骨铮铮、宁死不屈的人。

厅内落针可闻,守将看了更气。

这时,有个大聪明小声提议。

“……诸君不妨听吾一言?”

守将眸光蓦地一亮,忙道:“你说。”

文士:“以吾观之,这伙贼人不图人丁,不图财宝,不图占城,似乎只为攻城而攻城。既然如此,不如派个人跟他们商量一下,吾等给他们放行,他们也不刁难吾等。”

厅内众人再次被干沉默了。

让敌人别攻城,己方给开门借道。

试问图什么?

打仗不图人丁财宝土地,那图什么?图个一命速通地图上所有城池?图个三军出门团建,一块儿游山玩水?这伙贼人行为太抽象,导致至今没人能猜出他们的真正目的。

众人觉得这提议荒诞,却正中守将下怀。

他不愿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为守城丢性命,但也不愿意轻易低头投降丢了面子。

这让他半辈子积攒的名声怎么办?

双方要是谈妥条件,己方开个城就能送走这帮煞星,如此一来,城守住了,名声也保住了,岂非两全其美?守将心中欢喜,面上却做出为难之色,视线从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听着有几分道理,也能保住城中百姓不受兵戈侵扰。只是本将听闻这伙贼子凶残野蛮,篡位窃国,无恶不作,吾等派谁去谈拢此事?”

一旦双方全部撕破脸,根本不谈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仅会杀,说不定还会杀了插在棋子上,将尸体当腊肉挂起来风干。

谁要接这个任务,谁就可能会死。

一时间,竟没人敢接下这块烫手山芋。

一直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越是烫手山芋越是要尽快甩出去。这帮人平日私斗不止,这时候倒是拧成一股绳,放弃两败俱伤的互咬,默契一致选了个替死鬼出来。被点名的替死鬼瞳孔微微地震,似乎没想到差事会落他头上。

守将视线投向角落里的替死鬼。

那是个衣着颜色暗沉的低调青年。

只看皮囊也才二十五六,眉眼间却有种三四十岁的窝窝囊囊,被举荐的时候人还是懵的,被身边的人提醒才反应过来。守将微微眯眼,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对方名字。

心腹狗腿瞧出他的不自然,主动喊破青年的身份,免了守将尴尬。守将顺水推舟将重任交给了青年,握着对方略显干瘦的手语重心长:“全城庶民性命就交托于君了!”

青年头皮发麻却不敢有一句不愿。

这个差事容不得他找借口不干。

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了。

“请将军放心。”

离去前,守将还不忘叮嘱青年穿得鲜亮一些,既然是作为使者去贼子那边商谈,那就不能丢面子。不说如何华贵,也不能太寒酸。

瞧瞧青年这衣裳,袖口边缘都起毛了。

青年扯扯嘴角,嚅嗫着含糊点头。

同僚们却是清楚青年何故如此。

还不是因为家中寒酸?

青年不是本地人,半年前来上任,上任的时候还拖家带口。租赁房屋,购买田产,打点关系,哪里不要用钱?青年家底不多,弄完前面两项就顾不上同僚上峰,人情世故上多有怠慢,他又是外来人没根基,不排挤他排挤谁?

没有圈子愿意带他玩儿。

不过他性格老实,有事儿的时候让他去办,没事儿的时候晾着,他替同僚干活收拾烂摊子也没啥怨言,这才能留下来。大家伙儿不会刻意针对他,但也不会跟他太亲近。

这次就被丢出来当替死鬼了。

众人商量出对策,没多久就散了。

青年满腹心事走着,下值回家还没喝口温水,有同僚登门。他木讷的脸上终于浮现一缕笑意,以为是同僚担心自己才来关心,见了人才知道对方是过来送他衣服的。除了衣服还有不少的佩饰,不说多么名贵,但确实比他现在的好许多:“俱是去岁新制。”

听到“去岁”二字,青年面色微微一僵。

面上烧得通红却又不能发出怒火。

去岁制的,不可能没有穿过,这分明是一身旧衣,哪怕富贵人家一套衣裳就穿几回也是旧衣,二人身形还差了半个头。青年有心拒绝,但又想起上次得罪人是个啥下场。

嘴唇嚅嗫两下,声如蚊讷谢过接下。

同僚道:“祝你文云长远,此行顺利。”

青年笑容很是勉强,只道自己会尽力。

将人送走,青年瞧着木盘上的衣裳,越看越扎眼,气得心火旺盛,喝一壶清水才勉强压下。听到动静的父亲也赶来询问发生何事,青年无人倾诉,倒豆子一样说了大概。

父亲愁闷道:“就不能推了?”

青年低头看着手中有些陈旧的茶碗,苦涩道:“若寻借口推掉此事,回头还不知找什么借口磋磨人。克扣月俸都算是小事,怕就怕又被赶走去别处。咱们好不容易重新落脚,日子刚有起色,若是……儿子如何能忍心呢?”

答应去冒险,还有几分成功可能。

不答应,十成十会倒霉。

父亲看着儿子略有佝偻的脊背、塌陷的肩膀,眸中不由酸涩,叹息半晌又给不出能解困的法子。若是他,他倒想将这一城都卖了。

不到万不得已没勇气掀桌。

“那你小心行事。”

青年点头,大半张脸隐没黑暗:“嗯。”

第二日,他还是换上同僚送来的旧衣,许是他生得瘦,穿着没有想象中捉襟见肘,只是下摆有些短,整体有些不协调。他一人骑马出城,直奔贼子驻扎处,还未靠近就被敌军斥候抓到行踪。青年不急不忙拿出守将的信物。

“奉吾主之命求见使君!”

“使者?”

青年被斥候带去见一名冷面武将。

他到的时候,武将正冒着腰往河面探,勾着特制的老鼠夹在钓鱼,另有数名武卒装扮的人在生火烤鱼。武将凑上来仔细观察青年,又仔细检查青年给出的信物,啧了声。

抬手放行:“去吧。”

青年拱手道谢:“多谢将军。”

武将摆摆手,示意他别来打扰自己钓鱼。

青年被带走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战马未停下脚步,马背上的人就一跃跳了下来,稳稳落地不见狼狈。也没瞧青年,对那武将道:“公西将军让人好找!”

武将头也不回:“玛玛又找我?”

“不是,是军中医队。”

随着青年远去,二人对话逐渐模糊。

隐约听到来人问武将:“刚才那是谁?”

武将语气无所谓:“说是使者,鬼晓得肚子里又酝酿什么坏水,正好添点乐子。”

来人道:“这人瞧着像个老实的。”

被人推出来的替死鬼。

武将嗤笑:“他老实?”

来人分析道:“他的衣裳瞧着不太合身,如此料子更要量体裁衣。不合身说明不是他自己的,兴许是找谁借来的。要是圆滑世故的,怎会找不到身形差不多的朋友借?”

再联想到己方这大半年攒的凶悍名声,这青年多半是个被职场排挤的边缘打工人。

武将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同情了一句:“那挺可怜的。”

自己刚才态度可以好点儿。

青年被说得浑身羞臊,无地自容。

脸上的红晕许久都没有褪去。

贼子营盘倒是扎得扎实,青年一路行来只看到治军严谨,守卫森严,根本不像是草台班子能有的架势。他下意识想着如何攻破,还未分析出个路线,人已经抵达主帐外。

武卒通传,帐内之人许久才给回应。

“可以进去了。”

青年谢过传信士兵。

进入营帐,帐内甚是热闹,文武皆在。

他们齐刷刷看了过来,刹那涌来的气场让青年微微变了脸色,活像是被一群猛禽盯上的柔弱小白兔。他的气质也确实非常卑微柔弱,瞳孔透露出怯意,却强行装出镇定。

他没直视上首之人,视线落点在对方脖子以下,也没诧异这人为何一袭女装,言语恭顺:“在下林纯,谨代表吾主向使君问安。”

坐在上首的沈·子虚·棠摆手示意不用多礼,问道:“不知使者此行所为何事?”

只是问安就没有必要了。

要是诈降这些套路还有点意思。

林纯道:“吾主听闻使君拔山盖世,勇冠三军,所率兵马更是当世少有雄师。而今逼近城下,城内庶民惴惴,不知使君打算如何?”

沈棠啊了一声,笑道:“什么打算?自然是攻城啊,难不成还是来旅游踏春的?”

林纯勉强镇定下来,反驳沈棠这话。

“若为攻城占地,为何使君对莽郡那般?”林纯口中的莽郡就是沈棠前脚打下来,后脚刚一离开就被城内反水夺回去的地方。沈棠并未掉头将人脑袋打飞,而是继续朝着下个目标进攻。也就是说,沈棠对占地并没有太深执念,至少不是非占不可。既如此,这城也不是非打不可啊,完全可以折中一下,皆大欢喜。

沈棠笑道:“所以呢?”

林纯强壮镇定继续:“吾主仰慕使君威仪,又不忍城内庶民受兵戈战乱之扰,若使君不弃,吾主愿意扫榻相迎,为使君开城。”

“来投降的?”

林纯道:“吾主并无此意。”

沈棠差点儿被逗笑。

“……嗯嗯嗯,你们确实给出了新花样,总算没有照着套路。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就是想借道给我行方便,将我这瘟神快点儿送走是吧?”她这话吓得青年惊出一身汗。

青年诚惶诚恐:“不敢。”

“不敢说我是瘟神,还是不敢算计?”

青年不敢轻易回答这问题。

生怕传闻中性情反复无常的贼子会突然翻脸杀人,被她杀掉挂旗子上的使者没有两手之数,也能凑够一只手。青年不想用自身性命给对方再添一笔战绩,只能沉默是金。

沈棠也不逗他取乐。

话锋一转:“城中似乎没有林姓大户。”

本尊那边跟中部盟军死磕,化身子虚这边的任务是尽可能在后方杀人放火,攻城略地次之。怎么杀,杀什么人,这些都有讲究的。

抓大的,放小的。

杀主的,放次的。

趁着河水浑浊的时候悄悄将人做了。即便做不掉人,也要将他们起复的根基捣了。

沈棠确实没听说城中有个大户姓林。

再看林纯使者一身略显局促和有些短的下摆,心中了然。哦,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林纯面上不卑不亢,耳根却窘迫地发红。

“在下半年前来此上任,非本地人士。”

“哦,小门小户出身。”

青年垂头,感觉所有人的眼神都如刀子扎在他的身上,让他恨不得找裂缝钻进去。

他扯起笑容恭维。

“出身微寒,自然入不得使君法眼。”

“用不着如临大敌,小门小户出身在我这里也算半块免死金牌,你要是高门大户出身,我今天反而舍不得放你走。”沈棠这番话将林纯吓得肩膀微微发颤,不敢吭一声。

沈棠笑容颇为玩味,仔细打量林纯:“你在此地不畅快,可有另觅高枝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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