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者,为名、为利、为财!
天下官吏无外乎这三种。
可赵允让却看不懂秦为,他为的什么?
秦为和他上马,然后说道:“某不为什么流芳百世,大宋的情况很复杂,打个比方,这里说复合肥必须要通行天下,各地官员要督促……你信不信,此事最后会变成一个敛财的买卖。”
赵允让不解的道:“敛财的买卖?不能吧,这是免费的,他们如何敛财?百姓们又不傻,何故会话这种冤枉钱。”
这个孩子还是有些天真啊!
不,不是天真,而是对下面官吏的无耻没有心理准备,他以为贪官污吏最多不过是在财物上动手脚。
可他却不知,真正的高手贪得却是人心!
秦为觉得有必要给他上一课,也好让赵允让今后的儿孙们也能早早明白这一点。
“地方官吏是虎狼,明白吗?蝗虫腿上都要刮油的人,你说复合肥这等事他们可会坐视?这事儿是免费的不假,可只要他们提前准备了那些材料,再大肆囤积兜售,到时百姓们无材料可用,就得甘愿挨宰!”
赵允让摸着下巴,“能这么不要脸?”
“比这还不要脸。”
秦为摇头叹了一声,又忽然换了话题:“对了,听说你家里那位要生产了?”
赵允让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道:“还早呢,刚七个月,郎中说估摸要到深秋了……你问这个作甚?”
秦为笑着道:“若这一胎儿是男孩儿,可愿结个师徒名分?”
“好啊!”
一般宗室子从小都会请名师辅导,这也是为何朝中官吏多为权贵。
他们的教育资源太好了。
普通百姓家的孩子还在土里刨食儿,他们的孩子就已经有名师教诲,并有丰厚的教育资源辅佐。
这样的人只要不是傻子,他就已经走上成才的路了。
赵允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又笑道:“按说你比某还大一岁,这事儿也要抓紧了才是……”
秦为没理他的打趣,认真道:“那就这么定了!”
随后二人出门去找到了胡聘。
胡聘越发的胖了,见他们进来就笑道:“秦兄可是好久没来铺里了,今天这是怎么的有时间了?郡王也来了……稀客稀客,小二,快进来奉茶。”
秦为摇摇头,说道:“老胡,你以前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官吏,给咱们说说。”
“怎的?这是有棘手的事儿了?”
胡聘想了一下,笑着说道:“这各地的官吏吧,他有好有坏,好的不少,但坏的同样不少……”
“胡兄,别扭扭捏捏的。”
秦为说道:“举例子,说具体的事。”
今日他就是要让赵允让真切体会一把大宋吏治现状是何种模样,否则大宋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仍旧不会明白改革的意义。
他们只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就是为何北宋两次革新最后都无疾而终的原因,没有找到病根儿啊!
胡聘干笑道;“具体的事多不胜数,某就说说那年在舒州遇到的事吧。”
“那年某带着伙计去舒州进货,刚进了货,准备启程时,就见到小吏拿人。那人家中颇有些钱财,边上有人说这人心善,街坊邻居就没有不说好的……”
赵允让垂眸听着,虽然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郡王,吏治这种事儿跟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还是认真听着。
至少秦为不会害自己,他这么做肯定是有深意在的。
“那人只喊冤枉,那小吏冷笑说他不去当值,就是不服役……而且还鼓动人不去服役……”
赵允让思忖了一下,问道:“这等人不是该抓吗?”
赋税是一个国家的根基,若是人人逃税,还不去服役,律法将会受到挑衅,那这个国家还剩下什么?
胡聘却摇头笑道:“假的。”
“假的?”
“对,假的!实则是有官吏看中了他的产业,就巧取豪夺,可那人不肯退让,这些人就寻个借口,直接拿了他……”
“此事倒是简单。”
秦为见赵允让有些愤怒,就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事每日每刻都在大宋发生着,你气不来。唯一的办法是什么?”
赵允让的眼中多了厉色,说道:“吏治,万事之首!”
秦为的眼中多了欣慰和得意,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一个国家有再多的革新手段,再好的革新方法,可却需要有无数称职的官吏来推行。若是吏治混乱糜烂,再好的革新想法也会变成祸害百姓的手段!”
赵允让起身拱手,肃然道:“谨受教,此事应当禀明陛下,要让他知道这大宋的吏治已然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秦为却眯眼看着远方,淡淡道:“可惜陛下没有这个决心,权贵们太可怕了,陛下亲眼见到过太后被那些人逼得不得不破釜沉舟,他没有太后的那个魄力,自然就会害怕……”
秦为本意是感化赵允让。
可身在局中的赵允让根本不会知道,多年后,他的儿孙将会接过这大宋的权柄,所以第一反应就是劝谏。
“那也要说……”
赵允让严肃道:“这条路终究要走,早走早好!若再僵持下去,或许能苟延残喘几年,但日后的隐患也会越来越多!”
随后两人就去了城外,去看那些农户。
他们随便找了个村子,一进去就能看到那些孩子背着筐子在捡东西,各种能制肥的东西都是他们的战利品,甚至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也认真的背着个小箩筐。
“若是官府强行推行,这一幕你看不到。”
秦为对那些孩子笑了笑,然后低声说道:“他们看到了秦家庄的增收,所以愿意试试,这就是自愿。百姓只要自愿,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赵允让若有所思的道:“等汴梁周边的农户增收的消息传出去,这天下的农户就会自愿去堆肥……而官吏,他们提供消息就够了。”
这就是职责到能力的转变,当百姓自愿去干某些事时,官吏就成了辅助的角色,不添乱就好。
进了村子,那些庄户见他们衣着光鲜神态自若,也没人敢问来历,此刻麦子已经晒干收了起来,农户算是没事干了。
“农闲时节得让他们找事做,不然手中就会短了钱粮,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要哭了……”
说话间秦为吸吸鼻子,说道:“有味道,去看看。”
他站在左边的人家外面喊道:“家里有人吗?”
“谁啊?”
一个妇人急匆匆的出来,见到他们几人后就闹了个大红脸,低头道:“敢问贵人这是有何贵干……”
“不是贵人,只是想来你家看看那个复合肥的作法,可方便吗?”
妇人回身喊道:“官人,有人来了。”
里面来了个大汉,秦为笑道:“打扰郎君了。”
大汉挠头道:“小事小事,尽管看。”
进了他家,就见墙边摆着两个大缸子,缸子上面还盖着盖子,大汉回身笑着道:“就是这个,今年做两缸,若是好,明年就弄一间屋子来做。”
秦为揭开盖子,先嗅了嗅,再回身问了加的东西,等得知无误后就说道:“隔几日要摸摸,若是里面微微烫手,就要记得翻一下,否则里面的发酵好了,外面的却还是生的……那就是夹生饭。”
他拿过叉子叉了一下,满意的道:“堆料很稳,不松不紧。注意别急,这个发酵要彻底才好,否则你把复合肥弄到地里去会坏事儿……”
他放下叉子,拍拍手上的东西,“发酵不完全,复合肥就会二次发酵,到时候会烧了根苗。”
大汉眼睛一亮,欢喜的道:“某正说不大懂这些,郎君一番话……小人全都明白了,多谢,娘子,娘子……”
妇人出来,大汉说道:“去村头打一壶酒来,晚些请郎君喝酒。”
秦为笑道:“不了不了,我等晚些还得回城,不麻烦了。”
大汉又劝了几句,见他们真的去意坚决,就遗憾的道:“二位一看就是有大学问的,还想着和郎君多说说话,可惜了。”
他把秦为和赵允让送出去,刚出门,就见到十余骑黑甲骑兵,顿时就被唬住了。
“二位郎君……不,贵人,小人冲撞了您,还望您赎罪……”
黑甲骑兵冷冷的看着他,然后策马过来。
“哪有什么冲撞,莫担心……”
秦为摇摇头,对大汉说道:“多谢郎君,告辞了。”
大汉搓着手,看着他们远去后,回身喊道:“娘子,娘子。”
妇人出来见他欢喜,就问道:“官人,是啥喜事?”
大汉说道:“刚才来的是贵人呢!”
“贵人?”
有村民路过,就问了情况。
“刚才那些黑甲骑兵进来,是北伐军呢!”
“北伐军?”
“是啊,北伐军。”
大汉欢喜的道:“那位郎君岂不就是秦为秦大人?”
他欢喜的道:“秦郎君方才来我家,还指点了某做复合肥呢!”
村民一听就艳羡的不行,等村老得知后,就埋怨道:“秦大人平白给了复合肥的制法,咱们得了偌大的好处……还有,前日那个救心丸的方子,大伙还误会了秦为家,连老夫都背地里骂了几句,丢人啊!”
几个村老一阵唏嘘,“最后秦家还出钱给医馆,配的救心丸不要钱的送,只要诊断是心疾家贫,一文钱都不收……多好的人啊!”
另一人埋怨道:“既然秦郎君来了村里,那为何不请他用饭?你家若是没钱,只管言语一声,村里凑一凑,好肉好酒也能弄出来。”
大汉苦着脸道:“请了呢,秦大人说有事回城。”
村老怒其不争的骂道:“蠢货!那是托词。秦郎君是看出了你家的窘境,所以舍不得让你家花费。”
“是个慈善人啊!”
村里人聚集在了一起,默默地看着秦为离开的那个方向。
淳朴的百姓们用目光报以了无声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