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聘的未尽之意就是:那是纸啊!
用纸换钱,这等好事不赶紧做还等什么?这是人的劣根性,看到好处就上,风险意识被抛之脑后。
“他们若是来兑换呢?”
秦为反问道:“若是他们挤兑呢?”
“不会那么巧吧?”
胡聘的身体朝着秦为的方向前倾,“秦兄,只要咱们拿捏好这个中分寸,保证能套出不少钱来。”
“然后你就等着去坐牢吧!”
秦为没好气的道:“年底了不说这些,你记住一句话,除去一国之外,个人想用信誉来当做货币,那就是发狂,并无例外。除非能有国家为你背书,否则这就是找死。”
没有国家背书的大规模金融行为就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胡聘遗憾的告辞,临走前溜到了厨房,在春杏不满的嘟囔声中提溜走了几串香肠。
“自家那么有钱也不知道做,这是要送给王公家的。”
厨房弄了许多好东西,秦为准备送些吃用的去王家。
“郎君,马德禄来了。”
孙好民的表情看着就像是便秘了一般,秦为皱眉道:“好好说话。”
“这人不是和咱们家不对付吗?”
孙好民恨恨的道:“小人本想冷落他一番,可又怕传出去别人说咱们家失礼,还是上了茶水。”
“顾大局,不错。”
秦为觉得在自己的熏陶下,连家里的管事都变得道德高深了,道德高深,最近他喜欢用这个词来勉励自己。
他随手拿了一块糯米糕边走边吃,孙好民跟在身后嘀咕着。
“小人让段玉在水里弄了些东西……”
噗!
秦为把嘴里的食物都喷了出来,回身不敢相信的看着孙好民,“你是孙好民?你确定你没被赵允让附体?”
道德高深的梦想破灭了,秦为很难过。
“放了什么?”
秦为急匆匆的去了前厅,马德禄在喝茶。
“好茶!”
马德禄赞道:“你家的茶膏喝着与别人家的不同,味道浓郁啊!”
“喜欢就好。”
秦为的脸颊抽搐了一下,问道:“马中丞百忙之中来秦家,不知有何贵干?”
这话问得很是僵硬,马德禄却安之若素的道:“先前听闻秦记在官府造册,准备发钱票,老夫以为不妥。”
玛蛋!
秦为想抽胡聘一顿。
怪不得这货先前要来央求扩大发行量,原来是规模闹大了,闹得连马德禄都来了,可见影响不小。
按说这事儿和马德禄根本不搭噶,就算秦为发行再多的钱票,只要官府同意,只要秦记没有破产,他爱怎样怎样。
可这人向来就爱忧国忧民,用秦为的话却是多管闲事。
“私人发钱票,若是任意发放会如何?”
马德禄看来研究过秦为的性子,所以话唠不见了,言简意赅的就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而且这个问题一针见血,直接点出了钱票的最大弊端。
一旦秦为缺钱或是想卷款跑路,他随时都可以加大钱票的发行数量,然后丢下这个烂摊子跑路。
“马中丞有话请明说。”
秦为觉得这位是来找茬的,所以话也不客气。
“私人发钱票不妥!”马德禄依旧是言简意赅:“收了。”
秦为很纠结的道:“政策归政策,商业的归商业……现如今秦记有足够的资本和本金去发行钱票!而且这也是便利商业的好事儿,否则每次都搬运大量的铜钱,容易吗?而且大宋的钱荒你不知道?一旦供需达不到平衡,钱荒就会让许多人破家,到时候汴梁纸贵……无数的行业会受到冲击。”
“可却容易出事!”
马德禄今天像是中邪了,话少的让秦为害怕。
“收了吧。”
秦为摇头道:“某知道这样不妥,但目前没有别的办法。”
马德禄突然叹息一声,还舔舔嘴唇,秦为心中觉得不妙,“你还年轻,钱是挣不完的,为了挣钱去弄这个……若是因为你我之前的踟蹰,老夫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
开始了。
秦为终于知道他为啥先前话少了,马德禄的嘴唇很干,铁定是段玉加了什么药物进去,那厮只会泡壮那个啥的药酒,能加什么药?
秦为捂额,想把段玉给阉了。
“……钱票和交子差不多一个意思,可交子被官府给管着,你的钱票却是……”
“……要顾及大局……”
一番话说完,马德禄气喘吁吁的道:“记住了……”
“记住了!”
秦为只求他赶紧走人,否则会忍不住想堵住耳朵。
马德禄再舔舔嘴唇,说道:“今日口干舌燥,可有清水。”
边上的孙好民也觉得不对劲,赶紧出去弄了清水来,马德禄牛饮一气,叹道:“还是水最好啊!水利万物而不争,遇……”
秦为要抓狂了。
马德禄发表了一番对水的看法之后,又叮嘱了一番及时停止钱票的重要性,这才回去。
再回来时,孙好民小心翼翼的看了秦为一眼,见他没生气,这才说道:“郎君,马德禄这次是先礼后兵呢,若是不听的话,他定然会弹劾。”
“就是要等他弹劾!”
秦为笑了笑,“钱票的弊端某岂会不知?问题一直在,只是看谁先发现罢了。没想到竟然是马德禄,可喜可贺啊!”
“可喜可贺?”
孙好民觉得自家郎君怕是昏头了,“郎君,那马德禄可是连宰辅都敢弹劾的人啊!他是御史台的老大……”
马德禄越发的显得老成持重了,弹劾谁也是一板一眼的,让人觉得眼前站着的是一块木头,而不是人。
尤其是经过这几年的蹉跎,范仲淹离开御史台后,马德禄渐渐变得不再庸碌,将整个御史台打理的严丝合缝。
“就是他了。”
秦为笑的很是得意,“大宋的钱荒一直存在,钱荒啊!商业要发展怎么能钱荒?可就算是知道铜矿一时间也采不到,还不如从制度上来革新金融。某若是主动提出来,朝中的那些重臣们定然会反对……那就让马德禄来解开好了。”
孙好民愕然道;“这是您故意的?”
“你说呢?”
秦为负手而立,说道:“大宋的官员失职了,这等私人发钱票的事就该在第一时间发现和制止,可他们却拖到了现在……”
孙好民心服口服。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前面一个主人,觉得那位真的是脑子不够用,最后竟然因为贪腐被发配。
而眼前的这位只是随便想个主意,钱财就滚滚而来。
这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啊!
……
年根的宫中渐渐多了些喜气,太后的薨逝带来的悲伤也在渐渐消散。
郭皇后却很头痛。
她拿着册子说道:“这么多人都要赏赐,头痛啊!”
刘娥的陵寝耗费不小,让宫中的日子也跟着艰苦了些,好不容易熬了一年快该松快点了,可转眼就是新的的年号了。
当初刘娥执政时,定年号为‘天圣’。
现在刘娥没了,赵祯终于当家做主人,自然不可能沿用之前刘娥在时的年号,这是新老更迭,更是赵祯掌权的象征。
这么喜庆的的事儿不普天同庆也不行啊!
所以郭皇后痛并快乐着。
贴身婢女玉环说道:“娘娘,奴……”
她本身形臃肿,长得也不咋地,此刻却做小女子的羞涩模样,让边上的方圆忍不住偏头过去干呕了一下。
“说话!”
郭皇后放下册子,宫女过来帮她按摩肩头。
玉环说道:“圣人,既然是宫中办事,那宫外的那些宗室和重臣们也该送些礼吧?”
“哈哈!”
郭皇后指着她笑了起来,难得的心情好了许多,“你啊你,这是皇家的气派,若是皇家要赏赐宫中人还得要向外人借钱,那就危险了。”
没办法,这就是皇家的脸面。
有钱没钱是一回事儿,但若是因为没钱从而闹得没脸,那就是得不偿失。
……
这边皇家在为没钱苦恼,而那边秦为则是在想着马德禄什么时候会失去耐心上奏疏弹劾自己。
然后他莫名其妙的就上火了,嗓子里难受。
随后就被叫去上朝。
因为要过年了,大伙儿看着都有些喜庆的模样。
等进宫之后,秦为竟然看到了赵允让。
“你怎么来了?”
秦为觉得这娃大概是糊涂了。
你丫一个郡王,能不上朝就该找个凉快地方呆着,省的那些人看到你,就想起了当初的事情。
虽说赵祯对赵允让的信任让他有了不少参政的权利。
但信任是一会儿事儿,忌惮是另回事儿。
所以要懂得进退。
赵允让却拱手笑道:“自然是来上朝。”
吕夷简等人也看到了他,便拱手道:“郡王。”
赵允让客气的回礼。
他是宗室郡王,宰辅们自然要客气,但也仅限于客气,若是你较真儿,那老吕会让你知道巴掌打人有多疼。
“这什么意思?”
秦为最近没关注朝中之事,所以有些好奇。
赵允让和他走在一起,低声道:“马上年底了,陛下过摸着又要为宗室的赏赐发愁了,我来就是给陛下一个缓冲余地,若是今年赏赐有所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