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取九为尊,以五为分,坐八方之势,其宫殿楼宇尽显恢宏大气之貌,而自细微之处可见其精秀细致。
两人一路自止吾宫过来,路衢不见尘缕,朱墙如同新砌,乍一见横覆的断壁残垣之景时叫人反应不及,微微有些怔然。
静默片刻,萧奉烨出声道:“千年前鸿都一乱,万象宫在那时已经被毁去,如今便是眼前的模样。”
宫宇坍塌,废墟成丘,目及之处无比萧条颓荒,实在与周遭皇宫的景致不相符,苏清绝奇怪道:“过去这么久为何还会如此?”
“你上前一试。”萧奉烨移步靠近,回头看她一眼,复又转过去走了几步,忽然,他的身形自眼前消失不见。
苏清绝目色一闪,放眼环视四周,只见几里开外出现了一道人影,虽不辨面容,但衣衫却是熟悉的。
她微一沉吟,走上他方才走过的地方,不过眨眼功夫,周遭的一切忽而虚化的一瞬,须臾间复又恢复了真切,而废墟依旧是废墟,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一人。
萧奉烨见她出现,道:“此地设有禁制,旁人进入不得,只得搁置。”
苏清绝重新打量一番,表面不见异常,但却一步穿越数里,直跨废墟而过。
“他曾被囚于万象宫下,废墟有此异常,你们不觉奇怪?”
“自然奇怪,”萧奉烨道,“也找了不少人来看,但都一无所获,你可能瞧出来?”
苏清绝抬手间,一豆火出现在了掌心:“可以一试。”
“等等!”萧奉烨见她就要动手,忙制止道,“不可轻举妄动,宋南辞与魔神有牵连,既然要重回鸿都,必是鸿都有非来不可的理由,万象宫许是一处,你三思三思三思啊!”
他说的不无道理,苏清绝来万象宫的目的也是因此,前事久远,那夜国师入魔后就失了神智,不记发生的事,金郁琉自然也无从记起。
她收了神火,萧奉烨松了一口气,道:“苏清绝,你降于人世可是为了帮三族立世?”
世分人、妖、魔三族,自立世起便水火不容,三族皆是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思,而这隔着种族的差异何谈共存于一方天地?
分三境立世,无外族侵扰,少异己之心,便可安三方水土,这世间也只有那人能够对三族一视同仁,能够在千帆过尽后依旧选择了这条道路,可苏清绝不行。
虽说此境生灵是因自己与幽萤的大战而起,但归根结底乃神帝所为,两人也不过是神帝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幽萤两万年的护佑怎不算对他们的偿还?
若无人向她提起此事还好,一旦有人提起,她的心绪便起伏不歇。
会不由想起那些曾害过他的人立于以他神骨血肉所筑的天地之间,用他所耗的心血来谋害他的事,这些事令她无比愤怒,厌恶,比之思无邪之心不遑多让。
如今即便知晓有魔神从中作梗的原因,但也不可原谅,而能应下助三族分境立世,完全是因为一人。
“萧奉烨,能转世而生并非一件幸事,尤其是在身负护佑天下生灵的重责之下。
于他而言,每一次的转生都是枷锁,是桎梏,是囚笼,这数千年来教化人族与妖族,布万象天引阵法,欲为三族分境立世,他一人独行于世,不说他,便是神明也有心生孤独的时候。
若说这大荒之境最为牵挂苍生的人,除了此人不做他想,你等都在等分境立世的一天,但这并非一蹴而就的事,且你等也是此境的生灵,有护佑此境的责任,该是为他扫清障碍,助他实现愿景才是。”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萧奉烨神色微动,侧首看她,却见那双幽深的眸已经看了过来。
“当然,你等几方心思难测,我能观其一二,尽数却不得知,不过无妨,尔后这世间谁阻了他的路,我便杀了谁,这才是我降生世间的缘由。”
她语气淡淡,但话音里的肃杀却不容人忽视,对视片刻,萧奉烨勾唇一笑,道:“自然,为三族立世我等也是义不容辞。”
他说得正气凛然,苏清绝却未置一词,转而朝他摊开掌心:“你们既然能叫重塑躯壳的思无邪入鸿都城,想必也有法子让别的妖进来吧?”
萧奉烨可没忘了青砚门下有个半妖的徒弟,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掌心:“萧氏家主的魂印,携此印记能入鸿都,行走无碍,我可是连姜瑾琅的相好都没有给的。”
眼下他倒给的干脆,苏清绝一瞥他:“你这场联姻要如何收场?”
萧奉烨倒似一早有了打算,应对之法脱口而出:“我是个病秧子,假死不正好?不过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命假死了。”
见魂印成了,他收回手,又将腰间的令牌取下来递给她,“有了这个令牌,你进出皇宫也能方便些。”
皇宫守卫森严,也有仙道尊者坐镇,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这令牌的确有用,苏清绝便未推却,接了过来:“你最长不过百年的寿命,为何要掺和进这池浑水?”
萧奉烨登时一挺腰板,高声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苏清绝瞟他一眼:“说人话。”
萧奉烨被噎了回去,委屈地摸了摸鼻子,道:“我自幼身体不好,家中寻访名医仙士无数,也无济于事,直到有人指路,提起金阳城的萧氏一脉。
传闻此城城主先祖曾得玉树,结琼浆果,许是可以医治,家父便带着我去碰碰运气,不想成了有缘人,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
他扼腕长叹,面上一副悔不当初的神情,苏清绝不想再搭理他,见此行目的完成了,便收了玉牌,道:“告辞。”
萧奉烨一顿,收了那副神情,认真道:“小心行事。”
苏清绝一摆手,身形御风而去。
不御剑,御风,萧奉烨静静站在原地看了一阵,长空皓日,游云如缕,哪里有风雨欲来的模样?
他喃喃自语一句,原本清亮的眸色顿时变得幽远深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