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尼奥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就着眼前的烟雾，他彷佛已经看到了战场的画面，听到了厮杀咆孝。
当他扭头看向卡伦时，不出预料的，卡伦坐在那里神情严肃，这是在思索和权衡。
尼奥没再继续说什么，走出了军帐，这是一个比较大胆激进的计划，提出来时他就没真的认为卡伦会直接同意。
到底不是从前了，从前两个人组队时，从约克城到暗月岛，卡伦嘴上说着自己做得过火了，可丝毫没耽搁他陪着自己一起玩得很开心。
就是卡伦他本人前阵子在这片荒漠中时，也是主动向追击自己的观摩团出手，收割下来了一大桌的人头。
“呼……”
尼奥抿了抿嘴唇，就是感觉，挺没意思的，怎么站得越高，反而没以前那么自由了呢？
“呸！”
将烟头吐在地上，靴底挪上去踩了踩。
“手里东西越多，就越是输不起，所以你得跟着我学炒股，天台的风多吹几次，就不会再患得患失，什么也能可以看得开了。”
自言自语完后，尼奥耸了耸肩，走向自己的军帐，掀开帘子进去后，看见待在自己军帐里面的达利温罗。
尼奥问道：“有事？”
“没事。”
“没事就滚。”
“就是想来看看您。”
“我说，你把树苗插脑子里脑浆当肥料了？”
“以前是我有些冲动了，导致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
“不，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把你揍了一顿后，我挺舒爽的。”
“您舒爽就好。”
尼奥坐了下来，看这个光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骂道：“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您和凯文大人的关系，也很好。”
“嗯？”
“凯文大人打算培训一些手下……”
尼奥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脱下来的靴子直接砸向了达利温罗，达利温罗一个侧身躲开。
“你们想玩这种帮派游戏不要叫上我，我没有兴趣。”
达利温罗劝说道：“有些时候，只是为了可以多些照应。”
“我不需要这种照应，我又不是卡伦的手下，我和你们不一样。”
“但保不准哪天您就死了呢……”
“哎呀，你这大嘴巴今天可真会说话，是不是偷偷抹了粪？”
达利温罗笑着起身：“您明白就好，意思我已经传达了，以后您有事就吩咐。”
“要是让卡伦在把你杀死前，看到的是你这幅嘴脸，我觉得他不会把你‘苏醒’回来。”
“我这也是一种追求进步的表现。”达利温罗抓了抓自己的光头，“总不能让那位阿尔弗雷德先生一直处于那种危险尴尬的位置，难免会引起猜疑。”
“滚吧！”
“好的。”
达利温罗走出了帐篷，在外面伸了个懒腰，他现在对这个“光头党”的游戏，很是投入，换做死之前的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去做这种事的。
可眼下，他就是觉得好玩，也觉得有趣，重新活了一次，总得尝试一下新的东西，品一品新的口味。
如果以后有机会能让那位阿尔弗雷德先生也品尝一下马粪的鲜美，那就再好不过了。
“嘿嘿。”
达利温罗想着想着自己都笑出了声，连同他身后背着的那棵树苗也多爆出了几个包。
……
菲洛米娜睡了一整夜，临近中午时才醒来，她原本可以再多睡至少半天的，没这么做的原因是，肚子饿了。
洗漱后走出帐篷，向炊事营地走去，一队骑兵从她面前经过，领头的是卢茜的丈夫，也就是卡伦的小姨夫，达克。
菲洛米娜经常在古曼家吃饭，达克也是认识她的，当即勒住缰绳，胯下的亡灵战马抬起前蹄，发出一声清亮的嘶鸣。
“菲洛米娜小姐，中午好。”
菲洛米娜看着他，说道：“行礼。”
达克愣了一下，马上在马背上交叉双臂：“营长大人。”
菲洛米娜点点头，离开了。
看着这个姑娘离去的身影，达克非但没有因不给面子而生气，反而露出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笑容。
按照自己妻子的说法，这位菲洛米娜小姐似乎和理查可能会走到那一步，如果真走到那一步就好了，那么战后自己再去岳父岳母家时，就不用再害怕尴尬了。
因为，最尴尬的，是他们家里。
去往炊事班的途中，要经过军团长的营帐，菲洛米娜在这里停了一下，恰好看见理查左手拿着一份餐盘右手提着一个桶走进卡伦的军帐。
做同伴久了，总是会有一点默契的，尤其是在秩序之鞭工作时，理查会帮自己去食堂打饭，哪怕他当上了办公室主任后，也没有改变这个习惯。
菲洛米娜有次听到部里女神官们闲聊：
“理查主任还是单身，长得也很不错，很受区长的器重呢。”
“是啊，就是……就是听食堂里的人说，他吃得比较多。”
“这算什么，虽然我们津贴不多，但换算成雷尔的话，也不至于吃不起饭吧。”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理查几乎是食堂师傅们眼里的超级大饭桶。
很快，理查从卡伦的军帐里走了出来，原本拿着的那份餐盘不见了，但那个桶还提着。
理查看见了站在远处的菲洛米娜，菲洛米娜则盯着理查手里的桶。
……
“我还想着去喊你吃饭，让你吃了饭再睡的。”
军帐外面，理查将附带的一个帘子拉起，遮蔽住了四周的视线。
这儿原本是他和黛那共用的附属办公室，方便随时响应来自军团长的召唤。
现在黛那去了后面通讯组，这里就只剩下理查用了。
里面条件很简陋，毕竟只是等候区，睡觉还是在自己的专属帐篷。
理查拿出了一个大木勺和一双快子递给菲洛米娜，菲洛米娜接了过来，然后坐在了饭桶面前。
桶内是手抓饭，理查亲自烹饪的，放了很多配菜也有肉块，很香。
菲洛米娜开始进食。
理查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罐子，打开，里面当即发散出咸湿味，就是那种受潮发霉的味道，而这，也是维恩大酱的专属特征。
往饭桶里倒入了一些后，理查盖好盖子，走到简易帐篷外，点起了一根熏香。
“吃吧，可不能让卡伦闻到。”
菲洛米娜是维恩本土人，对大酱是习惯了的，只不过因为卡伦个人对维恩大酱的抗拒，所以他以及他身边人的餐桌上，基本不会出现这一食物。
虽然卡伦从未明令禁止，但上位者的喜好必然会影响到下面的人，连执鞭人都得跟着大祭祀抽雪茄看小说。
菲洛米娜就这大酱吃饭，她并不是狼吞虎咽，恰恰相反，她吃相从来不差。
只不过她咀嚼吞咽速度比较快，而且会吃很久，不停断。
经常就是，饭桌上其他人都吃好了，她这里才刚算垫了垫肚子。
吃了一会儿后，菲洛米娜看向理查。
理查忙说道：“我用过了，呵呵，煮的时候我就用过了，这些都是你的。”
“酱。”
“哦，好。”
理查再次小心翼翼打开那个罐子，倒出大酱进去。
菲洛米娜低下头，继续进食。
理查起身，来到角落处，将小柜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个蒸锅，锅底有燃料，不是木炭也不是火灵石，而是前线炮兵营打出来的废弃魔晶炮弹壳，里面残余的热量还能挥发很久，所以军团里不少人都会去炮兵营要这个，方便自己在军帐内开小灶。
锅里炖的是排骨，但不是猪的，而是敌军被打死的妖兽，本方战死的妖兽会得到尊重埋葬，但敌人那边的，自然是大家分了吃肉。
有些妖兽味道很好，有些妖兽肉质很差，可不管怎样，这也算是平日里只能用点券才能买到的食材。
“来，你尝尝咸澹。”
菲洛米娜喝了一口，说道：“比团长炖得差远了。”
“这是当然，我奶奶也跟着卡伦学厨艺。”
“但也能喝。”
“嘿嘿，那就好。”
菲洛米娜继续吃饭，吃着吃着，她放下快子和勺子，开始专注喝汤，喝完了后，她说道：
“也好喝的。”
“嗯，谢谢。”
喝完汤后，她开始继续吃饭，这一桶的饭，吃完确实需要一点点时间。
这时，卡伦从军帐里走出来，看见隔壁用帘子遮挡住，而且还散发出熏香，他有些好奇地打开，当即就看见了坐在里面的一男一女。
菲洛米娜快速一个勺子倒扣，将桶内的大酱用米饭盖住。
理查则站起身，对着卡伦露出了笑容。
“好好吃饭。”
卡伦就说了这一句，然后就往外走去，心里感慨：理查和菲洛米娜如果最后真能成的话，和德隆与外婆这一对还真的是很像。
古曼家的男人追女人好像都会用投喂的方式，这个家族的传承应该不是魔方之钥，而是通过这种找外援的方式改善自家基因。
呵呵……
卡伦站在前方的空地上，环视四周。
大营这边已经搬走了一大半，大家正准备在峡谷那里构筑新的大营。
一道巨大的阴影遮蔽过来，卡伦抬起头，看见营地上方，小康娜化身为骨龙正在天上飞翔，如果视力足够好的话，可以看见在骨龙的脑袋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是普洱。
黑猫身上系着一件红黑斗篷，脑袋上戴着一顶红色风帽，嗯，这算什么，龙猫骑士？
小康娜很开心，不停地盘旋侧翻，普洱则一直稳稳地坐在上面。
养过狗的都知道有多累，要定时带它们出去遛弯散步，普洱不仅要遛狗，还得遛龙。
头顶的这幅动态画卷让卡伦心情得到了舒缓，彷佛自己现在不是身处于战场上，而是位于艾伦庄园的绿茵草地。
可是，仗不打完，是回不去的。
脑海中，又浮现出尼奥先前对自己说的话，那个大胆激进的计划，当时自己还很诧异，尼奥居然说完了点根烟就走了。
如果先前尼奥再多劝说一会儿，自己可能当时就同意了。
因为卡伦也不愿意接下来的日子里，就看着别人打仗，自己原地填线发呆；他也从不否认，自己内心中一直有着向上爬的野心与动力，拉斯玛大人一直拿着皮鞭在背后抽着自己前进。
只不过，就像是《秩序条例》的作用一样，有些时候，你得说服自己，把自己的目的和《秩序条例》结合起来使用。
就比如这一次，他要告诉自己，不是为了追求自身的发展利益而拿军团的士兵生命去冒险，而是为了以这一击，一举盘活自己面前的这条战线。
这是一种虚伪，但同时也是一种约束。
“传令官！”
“在！”理查马上出来立正。
“传我命令，各部停止手头一切工作，准备开拔。”
“是，军团长！”
……
尼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拿出了一个装着红色粉末的小瓶子，里头是精神药剂。
卡伦在军营中严格下令，禁止滥用精神药剂。
但尼奥这里不属于滥用，在战争之前，他早就离不开这些东西了，这些玩意儿对于他来说，算是一种药物，跟维生素钙片似的。
就在这时，尼奥面前水杯中，出现了疯教皇的身影，其声音，也从水杯内传出：
“身为光明的信徒，现在却在帮秩序打仗，而且还被认为是秩序的手下，尼奥，你不觉得你很失败么？”
尼奥伸手轻弹了一下水杯，看着里面疯教皇的身影在波纹中折叠扭曲，像是跳起了舞。
“我说，你当初爬上光明之塔对着全世界大喊我不相信这世上有光明之神，直接导致光明神教的崩溃瓦解，你觉不觉得自己失败？”
“我是失败的，当我意识到我失败时，我已经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了，可是你不一样。”
“别别别，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呵呵，我是不一样，但我倒是希望和你一样，比如手下有一座完整的光明教会，身边有服从于自己命令的圣殿守护团。
可是我现在有什么？我连秩序神教里的身份都没有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等我年纪大了退休后，连养老待遇都没有。”
“问题，不应该这样看，有些东西看似是你拥有它，可实际上，它其实也在限制着你。”
“行了行了，你当年头脑一热，喊一嗓子爽了，现在就别再劝导别人了，妈的，是不是最近总读取你记忆里打仗的东西，让你现在变得更活跃了？”
尼奥将粉末倒入水杯中，水杯迅速变红，而原本疯教皇的身影变成了嗜血异魔先祖，他一脸享受道：
“啊，我喜欢这种色调。”
“你也给我闭嘴。”
尼奥端起杯子，一下子喝了半杯，而嗜血异魔先祖的脸，就剩下了一半，是的，他是侧着脸。
“我上次对你说的那件事，你就真的不动心么？”
“我说，你们就安安静静地当我的资料室就是了，别想其他有的没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会被一张糖纸就骗到。”
“可是，尹莉莎小姐对于你来说，不是这世间最美味的一颗糖么？”
“你在表演戏剧么，为了复活爱人不惜向魔鬼俯身低头的俗套剧本？”
“尹莉莎是我这一系的血脉，只要你以后能找寻到我的本体血晶，就能从中找寻到尹莉莎的印记，然后，就能复活她。”
“那不是她，只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你的勾引话术真的是一点都不专业。”
“以前倒是很高效的，毕竟嗜血异魔的血统对人类具有天然吸引力，可问题是，你骨子里是一个想自杀的人，唉，我这是在把煤油灯推销给盲人。”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尼奥将杯中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
耳畔边，这时又传来路德先生的声音：“亲爱的尼奥先生，你应该帮我再多关注关注维恩的紫发人。”
“我正在帮着。”
“可是，您正在打仗。”
“如果秩序打输了，就不要管什么颜色头发的人了，下场都一样。”
“哦，你说的很有道理，这是一个比我的理论格局更大的新理论，我需要好好研究一下。”
路德先生“跑去”研究了，尼奥又等了一会儿，嗯，没声音了。
所以啊，这些个“人格”里，果然还是菲利亚斯最善解人意。
尼奥身子往后一躺，他早就形成了极强的抗药性，刚喝完了一杯，现在居然直接犯困了。
但才躺下来，闭上眼，还没调整出一个让自己最满意的睡眠姿势，军帐内的海螺，发出了声响。
高级军官的军帐内，是有这种通知器具的。
尼奥坐起身，有些疑惑，赤着脚走到帐篷外。
“呜呜呜！
！”
号角声响起，意味着全军一级战备，可眼下不见敌袭的征兆，那就是要全军即刻开拔了。
整个军团里，能下达这一命令的，只有那位。
尼奥有些不敢置信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他有头发，所以手感不太好，一时间心里竟然升腾出了要不要干脆剃光算了的冲动。
“哎哟，这是脑子被大酱熏了么，这就……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