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伸双臂环住我的腰,俯下头脸贴着我的脸说:“朕南巡,既想考察***情戎政、巡视河工、加恩士绅、培植士族,更想带你们出来散散心。朕以为不带你出来,朕想你,可是带你出来,朕还是想你,一会儿不见就想。”他低下头,一口吻住我。
乾隆的第一次南巡,历经四个月,共一百一十天,一路饱览江南园林美景,名山大川,两登嘉兴烟雨楼。拜谒明太祖陵。
回到宫里,乾隆赏了我许多沿途官员进上的贡品,都是用黄金打造的各种稀奇玩意儿。我为了显示我是见过事面的,接过赏赐,虽心里欢喜至极,但是脸上却不表现出来,谢了恩,便让宫女们收起来,乾隆问我说:“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黄金吗?”
我淡定地说:“臣妾时刻铭记皇上的教诲,皇上不是教训臣妾做什么事都要淡定从容。”乾隆点了点头说:“令妃一下江南,人也跟着体面了,李玉,把赏给令妃的赏赐都收回去,别打扰娘娘一个人在这儿淡定从容。”
第二天,太后移驾畅春园,乾隆搬进圆明园,让我也随他一起入园。我坚决不去,想想昨天的那些奇珍异宝,被乾隆收回去,害得我一夜未睡好,我就生气。乾隆再三催我,我仍是无动于衷,直到他写下谕旨,我才不得不遵旨。
我提起他当初曾发誓不踏入武陵春色,他大笑着说:“朕说过不踏入武陵春色,又没说过不见你,朕早已命人把天地一家春重新布置一番,一应用品都是圆明园里最好的,单那架西洋钟就值五千两银子,比朕住的九州青晏还贵气。”乾隆对我说话向来有折扣,信他说话才怪,我懒洋洋地跟着他的车辇,进了天地一家春,里面果然被重新布置一新,而且案子上摆着他赏给我,又收回去的那些珍奇贡品。
见我的脸色终于由阴转晴,他才如释重负,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正是两年前他生日时我送他的那个香囊,他扔给我,不屑地说:“你过生日之时,朕赏的都是奇珍异宝,轮到朕过生日,只拿个破香囊唬弄朕,也不嫌寒酸。”
我伸手接过来说:“这可是臣妾一针一线所绣,每一针每一线,都是臣妾的情义,俗语说黄金有价情有价。”
这里面有乾隆当初赠我的那枚指环,我和他和好之后本想要回来,但是一直不知道如何张口。
我拿了一张纸,把里面的东西倒到纸上,他走过来拣出指环套到我手上说:“再敢不经朕的同意,把指环摘下来,哪手摘,朕剁你哪只手。”知道乾隆是开玩笑,我也配合他,假意吓得一缩脖子,乾隆笑了笑说:“别缩了,再缩就要不见了。”还以为我是乌龟,能把脖子缩到腔子里。
闻着里面的香与众不同,拣起一小块问:“这是什么香?”乾隆说:“是藏香,班禅额尔德尼来热河,晋献的,朕闻着挺好,也有安神醒脑之效,送你几块先戴着,觉得好,再送你一盒。”我笑着把香放下说:“臣妾的鼻子闻什么都一样。”他拿过香囊,另换了一个扔到我面前。
我扫了一眼捏在他手里的香囊已经磨破了,香囊虽已经绣了两年了,但是从没见乾隆戴过,怎么就破了呢?又一想,若是不破,或许乾隆还不会发现指环藏在里面。我笑着伸手:“香囊破了,臣妾重新再给皇上绣一个。”乾隆急忙躲开:“年头到年底就送朕这么一个礼物,朕再还你,岂不便宜你了。”
拿起他扔到桌子上的香囊,见香囊是缂丝手艺,极其珍贵,上面缂着一朵并蒂莲,缂工极其精致,跟我给乾隆绣的香囊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我小心翼翼地把藏香装进香囊里,拿起当初写给他诗的那张纸,打开,见在我写的诗后,又缀了半首诗,我端起水杯,坐到木炕上,边喝水边看:万水千山携手行,百年相约十分情,九月你生登高日,八月我生月儿分外明,七千里地抛红豆,六载思慕已成真,五月端阳喜重逢,四月春雨难灭思卿心。三月选秀得遇梦中人。两无闲愁,一不识卿,唉!魏瑶池呀魏瑶池,巴不得下一世我为女来你做男。
我初时越看心里越发酸,可是看到乾隆所写的最后一句,呛得我一口水喷出来,要不是乾隆躲得快,就得给他来一个,四月春雨浇君身。
乾隆从我手里抽出那张纸小心装回旧香囊里。
我也把他给我的香囊系到腰上。香囊颜色有些耀眼。
乾隆问我吉庆给了我多少银子,我以为乾隆要收回,告诉他没多少。乾隆被气乐了:“你以为朕能不知道,那里面的银子,还有高恒两千两呢。”
一听有高恒两千两,我问乾隆,大哥跟我是一家人,给我银子没事,高恒给我银子,我算不算受贿。乾隆笑道:“这个朕还真不知道,明儿叫人查查律例。”我急忙拿出银票,从中抽出四张,递给乾隆:“不用查了,臣妾上交也就是了。”
乾隆笑了笑,低头扫了一眼银票:“收都收了,有罪没罪,朕说了也不算。”乾隆把银票又塞回给我:“朕此次南巡,见高斌实心办事,甚属可嘉,着加官一级,另外之前解退他大学士之职,也令其恢复了,这两千两银子就当高家对你的补偿吧。”
我美滋滋收起银票:“皇上的意思,臣妾不算受贿了。”乾隆用手点了一下我的鼻子:“朕还怕给高斌官复原职,你心里不高兴呢。”
我笑道:“臣妾为什么不高兴,给高斌官复原职,俸禄又不用臣妾出?皇上是一国之君,任免官职自是看他们是否胜任。任人为贤,而不是任人为亲。”
五月十九,舒妃生皇十子。
六月底,北京下了场大雨,恰好赶上乾隆勤政殿听政,看着官员们穿着湿漉漉的朝服上朝,乾隆开恩赏大家半个月俸银,可是有几个没上朝的也把名字加上了,结果被人给参了,乾隆气得质问那些冒领的官员,‘腼颜冒领。殊属无耻。毫不知愧。’
乾隆觉得冒领不会就此三人,着都察院、会同礼部、鸿胪寺、按册通行查核领赏人员。原本一件好事,倒弄得上下人人惶恐,关键是那天被雨打湿的衣服早已经干了,该如何查明呢?
七月,乾隆起驾木兰秋狄。
因为在宫里我和庆嫔、颖嫔就比较合得来,因此到了避暑山庄,我们三个常在一起游玩,平时我挺懒的,凡是用力气换的东西我宁愿不要,可是去年跟乾隆出去打猎给庆嫔带回些山珍,今年庆嫔就盯上我了,只要乾隆去打猎,她就邀我去捡山珍。几天下来,我天天祈祷希望今天不要让我看到庆嫔。
我虽是汉人,但属于内务府包衣,所以不用裹脚,而庆嫔是江南的汉女,她是小脚,我就奇怪她怎么那么能走呢,真是上山下山如履平地。
我问颖嫔,颖嫔笑着跟我说:“上山下山算什么,只要有好吃的,庆嫔刀山油锅都敢上。”
看着庆嫔苗条的体态,我有些感慨,她一天吃那么多,怎么还这么瘦呢?真是可惜那些山珍海味了。
这些日子是庆嫔最快乐的日子,不但有山珍吃,还有野味儿,庆嫔娇滴滴的美人,什么都敢吃,而且最爱吃熊掌。
我也爱吃熊掌,我第一次吃熊掌的时候,乾隆见我吃的津津有味,他就笑,告诉我熊冬天最冷的时候,都是把脚掌伸到粪便里面取暖。我本来有些洁辟,闻言当时就吐了个昏天黑地。可是我把乾隆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庆嫔时,她笑笑:“又不是做的时候不洗,冬天酸菜锅里的血肠都能吃,这个还能脏过它。”我一想也是,肠子是装粪便的都能吃,熊掌怎么就不能吃了。我伸手取了一块,也跟着吃起来。
结果乾隆的万寿节上,见我啃熊掌啃得津津有味,他还有些奇怪,问我怎么不嫌脏了?
乾隆一路上收到各处的奏折大部分有关灾情的,我忽然理解为什么南巡路上见的很多百姓都是饥寒交迫的,因为那时候农民真是要靠老天爷赏饭吃。
乾隆的万寿节过后,起驾回京。
一日内务府新进两篓螃蟹,我正蹲在院子里跟庆嫔研究螃蟹公母的时候,乾隆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面色凝重,不知道又发生什么大事,我赶紧起身跟他进殿。因为着急,起身的时候,绊了一跤,巴朗急忙搀起我,我三步两步进了屋,我刚进屋,后面李玉跟着也走了进来,他手里捧着几个托盘,上面都用蓝布盖着,我有些奇怪,乾隆问李玉:“仪驾备好了?”
李玉道:“备好了。”
姑姑、巴朗急忙进屋帮我换衣服,摘下珠翠,换了一身素色的衣服,我知道魏府出事了,难道是大太太,大太太这几年身子一向不好。乾隆对我说:“魏清泰身故了。”我心一紧,想起那个没见过几面的老者,虽说没什么感情,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仪驾已备好,我踩着马杌上了车,放下车帘,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必定这一世他还算是我的家人,到了魏府门外,看到满目白,想起初来这世的时候,和亲王家也是如此,可是和亲王丧礼是办着玩的,那时候的女眷虽身着素服,但是不论多大年纪,必须红唇出场,以至于我误会大太太素常的妆扮也是浓装艳抹。
在魏府门外左右两边跪满了人,我下了翟舆,乘坐仪舆进了正门,然后在正房前下舆,正房门前也跪着人,巴朗、夏荷扶着我进了正房,大太太、二太太、及几位嫂子、侄女等给我见过礼后,我给大太太、二太太行家礼。又去清泰的棺前行三跪礼。
然后是吉庆、英敏、德保、德馨等进屋跟我相见,我拿出一千两银票,吉庆等推辞:“娘娘能来,奴才等感激不尽。”
可是清泰到底生养了魏瑶池一场,而且银票又是吉庆送的,我岂能一毛不拔,见我执意不肯收回银票,三人谢恩,把银票收起来。
又坐了一会儿,问了些大太太的身体,大太太跪在我面前,满脸羞讪之色:“奴才当初薄待娘娘,蒙娘娘开恩,这些年给奴才的赏赐胜过七妹,奴才实在受之有愧。”
我安慰她,她是我亲姨母,又是嫡母,也如生母一般,千万不要多虑,保重身体为重。
二太太也道:“奴才当年一时糊涂,做了对不起二姐之事,蒙娘娘之恩,方能报答二姐一二。”
魏府的人在我面前拘谨,我也拘束,临出宫时乾隆嘱咐巴朗不许我待太久,巴朗见时辰不早了,劝我起身,我顺势告辞。看着大太太面容憔悴,二太太哭得像泪人一般,我伸手扶起她们。
回到宫,天已经蒙蒙黑了,乾隆听说我回来了,立即赶了过来,用我外婆的话说,我眼窝浅,虽然对清泰过世感触不大,但是那种场景,我的眼睛还是哭肿了。
乾隆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好。我边抽泣边告诉乾隆我花了一千两银子。
乾隆揽住我:“你不用跟朕解释,清泰把你养这么大、这么好,为他花多少银子朕都不心疼。”
当晚乾隆陪着我。次日打发李玉给我送过来一千五百两银子。李玉告诉我一千两是乾隆补我的,另外五百两是例行赏赐。
乾隆告诉我,我已嫁入皇家,魏家对我来说只是外人,回了宫就不许再伤心了。我也正愁,让我总伤心,我也伤心不起来。装伤心又怕装不像。乾隆这句话正合我意。
又过了几日,大太太劳累过度,一病不起,只二太太一人进宫谢恩,告诉我此次魏清泰的葬礼花费巨大,欠当铺银四百多两,私债也有四百余两,前几日乾隆派二等侍卫安泰传奏,动用官铺生息银两代为还债。另外赏给每月所得租金十五两之房屋三十七间,每年所得租金一百五十两之田地六顷八十九亩。
又将魏府从内务府管领,抬入包衣佐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