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哥几个从那个村子里出来,继续赶路,一路上雷珲尽选些少有人走的小路,多亏了丁钧山仗到半罐子水的缅甸话,时不时的找个当地人问一下,才没有走好多(多少)冤枉路;而且天气也实在万恶,三天两头落场雨,地上基本上没有干过,晴得最长的一回也不过六、七天;加上李阿火腿脚还不是很利落,几个人紧赶慢赶,一天顶多走三十公里。莽哥不管这些,只管跟到走,有了那半口袋苞谷,算是去了他一块心病,起码几个人暂时不得饿肚皮。
到第四天下午,路过一个村子的时候,丁钧山找个当地人问了一下,说是翻过村子东边的卡比安山,再走十来公里就到版勐了。莽哥看看天色还早,决定过了卡比安山再找过夜的地方,其他几个也没得啥子意见,穿过村子,顺到一条小路上了山。
到了山顶,雷珲拿起望远镜,想找个过夜的地方,望了一圈,把望远镜递给莽哥,指到对面的山脚底下,说道:“朱老弟,你看那边。”
莽哥顺到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对面山脚底下有座大房子,在两座山中间的山凹里,庙子不像庙子,住家户不像住家户,倒有点像有钱人的庄园。莽哥看了一哈儿,把望远镜还给雷珲,说道:“过去看看,合适就在那里过夜。”
雷珲道:“老弟,我看那座房子有古怪,这个地方前不巴村后不着店,什么人会在这里盖这么大的房子?我们最好是绕过去,或者在山上找个地方过夜算了。”
莽哥笑了笑,说道:“莫得事,现在到处水侉侉(水淋淋的样子)的,山上也不好找地方过夜啊。”
他将才把那座房子团转望了一遍,没有发现啥子特别的地方。丁钧山从雷珲手里拿过望远镜,看了一哈儿,也道:“就是,一个破房子,怕他干鸡巴毛!”
雷珲听到他两个都这样子说,怕自己说多了遭他们笑话胆子小,说了一句:还是小心为妙。就不再开腔了。
弟兄几个下了山,到了离那座房子不到一百公尺的时候,莽哥摆手喊其他几个找地方躲起来,小声说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先过去看看。”
尽管他嘴巴上说莫得事,但毕竟人生地不熟,不晓得这里是个啥子地方,不敢大意。丁钧山一把拉到他,说道:“我会缅甸话,我去!”
莽哥想了一哈,点点脑壳答应了,抽出手枪递给他,指到房子大门旁边,说道:“你好生点(小心点),一看到事情不对,马上跑到那块石头后面。”
丁钧山把枪插到后头腰杆上,朝大门那边看了看,答应一声,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到了房子跟前,伸手拍门。莽哥、雷珲、小马三个各人找地方躲起来,架好枪,瞄准大门那边。李阿火没得枪,只能躲到树丛后头,眼睁睁的盯到丁钧山。
那边,丁钧山只拍了几下,大门就开了,出来一个年轻人,看到丁钧山,像是吓了一跳,两个人在门口连说带比摆了几句,年轻人(转)车身走了,过了好长时间才出来,后头跟到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和尚,丁钧山故伎重演,连说带比又说了一阵,和尚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点了点脑壳,嘴巴里说了句啥子。丁钧山连连点脑壳,车转身朝莽哥他们挥了挥手,长声夭夭的喊道:“喂——哥们,没事了,过来吧!”
莽哥收起枪,向其他几个人招招手,向房子那边走过去。那个大和尚看到几个提刀拿枪的走过来,连忙合什行礼,年轻人却有意无意朝他们后头看了看,像是在看还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进了大门,莽哥皱起眉毛,起了疑心:这里到底是啥子地方,说它不是庙子吧,里头有好多和尚,说它是庙子吧,跟以前看到的那些庙子又完全不同;想起雷辉先前说过的话,心里面有些七七八八,但当到那个大和尚的面,又不好问丁钧山,怕大和尚看出来不安逸,只好阴倒(暗中)留意,手指拇自然而然的放到m1步枪扳机上。
莽哥几个跟到大和尚,一路小声摆着龙门阵,穿过一个天井和大厅,来到大厅后门,走到前头的雷珲将将跨过门槛,跟一个正急匆匆往外头走的和尚撞到一起。雷珲连忙伸手扶到那个和尚,怕他摔倒,突然皱了一下眉毛,但马上又笑了,只是笑得不自然,像是有点心慌,转过脑壳看到莽哥,嘴巴张了两下,却啥子都没有说。
大厅后头是个天井,大和尚把莽哥几个领到走廊旁边个厢房里,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看到丁钧山,等他翻译,丁钧山朝大和尚鞠了个躬,跟到叽里咕噜一句,然后对大家说道:“和尚说,让我们在这里等一会,不要乱跑,他去给安排晚饭。”
大和尚等丁钧山说完,朝大家又鞠了个躬,拉上门出去了。大和尚前脚走,雷珲后脚就跑过去,趴到门边上朝外头看了一圈,回来小声说道:“这地方是个黑窝,刚才那个和尚身上有枪!”
丁钧山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问道:“啥玩意儿?你说哪个和尚身上有枪?”
雷珲道:“就是刚才在门口和我撞了一下那个,我摸到他腰上有手枪!”
丁钧山还想说点啥子,莽哥摆了摆手,小声说道:“雷连长说对了,我也觉得这个地方有点不对头,那个大和尚像是听得懂我们说话,我注意到,我们摆龙门阵声音小些的时候,他马上会尖起耳朵。”
雷珲背起双手,在屋里走来走去,边走边说:“我说绕过去或者在山上找个地方过夜,就是不听,怎么样,上了贼船了吧,现在怎么办?”
莽哥本来还有些后悔,先前没有听他的话,遭别个诓(骗)到这里,两眼一抹黑,啥子都不晓得;但是听了雷珲这几句话,却有些不安逸,冷笑两声,说道:“你慌啥子?现在不是还没有到要死的时候吗,你放心,就是要死,我也会死到你前头!”
李阿火突然开腔说道:“不要吵。刚才我也注意了,前面走廊房间里头好像有不少人,后面却没有动静,我们可以到后面去。”
丁钧山笑道:“老鸟,你这次失算了,如果他们敢把人集中到前面去,说明后面根本没有出路。”
丁钧山是东北人,李阿火喊他狗熊;李阿火是湖北人,丁钧山便叫他九头鸟,简称老鸟。这两个,到啥子时候都忘不了打两句嘴巴仗。
就在这个时候,前头大厅里面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莽哥晓得,没得时间给他们商量了,抓起枪,把背包重新背到背上,大声喊道:“走,到后头去!”
说完,冲出房间,躲到一根柱子后头,举起枪瞄准大厅后门。一个和尚提到手枪冲出来,莽哥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枪,那个和尚鼻梁骨上冒出一朵血花,妈都没有喊一声,就一个筋斗摔到地上不动了。后面几个和尚跟穿当地服装的年轻人,连忙躲到门两边,伸出脑壳,乒乒乓乓朝这边开枪。
莽哥取下一颗手榴弹,朝那边扔过去,接着又是两枪,干掉一个年轻人,喊道:“搞快点,你们先走,我掩护!”
丁钧山举起毛瑟手枪,开了两枪,骂道:“该死的鸡巴玩意儿!”
小马跟雷珲两个各人掏出一颗手榴弹,向大厅后门口扔过去。趁着这个机会,李阿火在前头,雷珲和小马刚跟到后头,将将穿过走廊头上的圆门,雷珲马上跑回来,躲到另外一根柱子后头,大声说道:“后面没有出路!”
莽哥举起枪,砰砰开了两枪,喊道:“不管有没得出路,到后头去了再说。”
接着,朝丁钧山喊一声:走!三个人边打边撤,穿过走廊来到后头,才发觉雷珲说得一点都不错。原来,后面是个大院子,这边像个小花园,有小桥流水、假山怪石;花园那边是个训练场,上面有沙包、石锁、木棒棒之类;边上的围墙底下还立到两个枪靶子。围墙很高,顺到花园、训练场边上围了一圈,连匹(道)门都没得,墙头上插满了铁角、铁钉、玻璃渣;围墙外头,是陡峭的山坡,密密麻麻的全是树林——丁钧山说对了,那个大和尚敢把人集中到前面,根本就不担心他们从后头跑了,除非他们有翅膀。
莽哥他们跑不出去,大和尚他们也冲不过来,莽哥跟雷珲两个人两把枪,躲在圆门两边,那些和尚或者年轻人,出来一个,遭打翻一个,出来两个,遭打翻一双,没得一个冲得进天井里面。丁钧山跟小马也在旁边打打撩边鼓。
但是,这对莽哥几个来说,不是啥子好事,他们的子弹总有打完的时候,几个人一边阻击,一边想办法。突然,大厅那边,响起92式轻机枪的声音,子弹像暴雨一样打过来,压得莽哥几个不敢伸脑壳,那些和尚跟年轻人趁机冲进天井,借走廊上的柱子掩护,向这边一步一步的逼过来。
这个时候,机枪声停了,先前把莽哥他们带进庙子的大和尚,提到一把鲁格p08手枪,从门后头走出来,躲到一根柱子后头,喊道:“中国的兄弟们,欢迎来到大日本帝国南方军训练营,我是小冢十四郎,不是各位的敌人,只要各位放下枪,举着双手走出来,我绝对保证大家的安全。”
“滚你妈的批!”莽哥骂了一声,这时候,他才搞醒豁(清楚)他们中了啥子人的圈套;但是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突然冲出来,抬手两枪,然后飞快的跑到另一边躲起来,一个将将伸出脑壳的年轻人脑壳上挨了一枪,当场死得硬翘翘的;小冢十四郎亏了躲到柱子后头,不然也可能挨了枪,吓了一跳,阴倒(暗中)佩服对方枪法了得。于是喊了一句日本话,92式轻机枪又响了,大厅里的十几个和尚、年轻人趁机冲进天井,朝天井的圆门那边开枪,子弹打到圆门两边的墙上,碎石块乱飞。
莽哥看到鬼子的火力太猛,晓得这道圆门是守不住了,就对雷珲说道:“雷连长,你带着弟兄伙到假山后头去,我掩护。”
说完,翻滚出去趴到地上,砰砰两枪干掉鬼子机枪手,马上滚到墙后头;雷珲听到鬼子机枪哑火了,冲出去开了两枪,招呼丁钧山几个假山假山跑过去。莽哥看到他们全部躲到了假山后头,喊道:“雷连长,掩护我!”
雷珲在那边高声答应道:“兄弟,你放心大胆的过来吧,有我呢!”
莽哥心里一阵激动,他一直在等雷珲这句话,现在终于说出来了。他晓得,只要雷珲放开胆子放开手脚,凭他的枪法,鬼子休想踏进院子半步,于是不管不顾,提起枪向假山跑过去,看都不看后头一下。
果然,两个鬼子将将从圆门里冲出来,就听到砰砰两枪,当场就报销了,都是额髅上中弹,接着又是三个,也落到同样下场。小冢十四郎躲到圆门后头,随手开了两枪,喊道:“几位中国兄弟,放下枪吧,何必徒伤了性命?”
莽哥自然晓得小冢十四郎的意思,他是想把弟兄们的子弹耗光,好抓活的;当下冷笑两声,心想:看你狗日的啷个来抓老子!举起枪盯到那个圆门门口,脑筋飞快的乱转,突然,看到小马和雷珲屁股上还挂到几个木把手榴弹,脑壳里灵光一闪,心里一阵狂喜,小声说道:“有办法了。雷连长、小马,你两个把手榴弹都给我,等我喊一、二、三,狗熊跟小马扶到老鸟,赶快往围墙那边跑,我跟雷连长掩护!”
他怕小冢十四郎听到,因此说话的声音不大;雷珲几个虽然不晓得他啥子意思,但到了这个时候,哪个还有时间去多想,都小声答应了。莽哥接过小马跟雷珲的手榴弹,插到腰杆上,喊道:“一、二、三、走!”
丁钧山跟小马听到,架起李阿火就跑,莽哥跟雷珲两个留到原地掩护,不让鬼子冲进来,等小马他们跑出十几公尺,莽哥又对雷珲说道:“雷连长,掩护我!”
雷珲听说要他一个人留到最后掩护,心里有些虚火,但他晓得,莽哥绝对不可能丢下他不管,于是把心一横,咬起牙齿说了声:放心!
莽哥听到,车转身向小马他们撵过去,离围墙大约还有二十公尺的时候,掏出手榴弹,向围墙底下接二连三的扔过去,只听轰轰轰几声巨响,几颗手榴弹在同一个地方爆炸,围墙顿时炸了个缺口。小马跟丁钧山看到,才才晓得莽哥喊他们往围墙底下跑的意思,欢喜醸了,架起李阿火,向缺口冲过去。
小冢十四郎本来一直不慌不忙,突然听到围墙那边响起爆炸声,脑筋转了几下,马上猜到啷个回事,晓得糟了,连忙命令机枪开火。副机枪手端起机枪,将将在门口现身,就遭雷珲一枪打爆了脑壳;另一个鬼子扑上去,抓起机枪趴到门口,向雷珲开火,顿时把雷珲压到假山后头,不敢伸脑壳。
小冢十四郎趁这个机会,从一个手下那里抢过三八大盖,瞄准将将爬上缺口的小马,扣了扳机,小马喊都没有喊一声,一个跟斗摔到围墙外头。莽哥看到,连忙车转身趴到地上,抬手一枪,把小冢十四郎撂翻,接着两个翻滚,正好看到鬼子机枪手抬起身子装弹夹,砰砰砰打了个连发,鬼子机枪手身子一歪,趴到机枪上不动了。莽哥换了个弹夹,站起身跑回来,对雷珲大声喊道:“雷连长,走!”
雷珲从假山后面跳出来,向圆门那边开了几枪,车身(转身)朝围墙缺口跑过去。鬼子在门后头看到,不管不顾的冲出来,遭莽哥、丁钧山和李阿火——李阿火用的小马的三八大盖——三把枪一阵乱打撂倒几个,剩下几个看到情况,只得退回去躲到门后头,找机会开枪。莽哥趁这个机会,边打边退,跟到雷珲后头爬出了围墙。
围墙外头,雷珲正抱到小马在那里哭,莽哥连忙喊道:“走啊!”
雷珲像是才醒过来,背起小马,向山坡上爬去,后头跟到一瘸一拐的李阿火;丁钧山捡起雷珲的三八大盖,骂了一声:我操你妈的!躲到围墙缺口左边,向鬼子开火;莽哥也换了弹夹,守到右边。
院子那头,还有假山可以当掩护,但到了这头,却是一点遮拦都没得,鬼子遭挡到假山那边,尽管人多,也没得办法。莽哥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对丁钧山说了声:走!两个人一前一后跟到进了树林。鬼子爬出缺口,跟到撵了一段,只是天已经擦黑了,树林又密,哪里撵得到,气急败坏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