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朱元璋看着从凤阳传回来的多份密报,抚抚自己的胡须。
“这小子有点本事,起初只让他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没想到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标儿,你什么时候给了这小子调兵的手谕?”
坐在龙案一旁的朱标只是笑笑,“父皇,五弟临走前在孤的东宫纠缠了很久,说一百禁卫不够保护他的安全。
儿臣想了想,不妨给他一条含糊的调兵手谕。中都留备司驻守的武定侯看了,最多给个一两卫人马。足够他做些事情,可也闹不出多大乱子。”
按察使司堆积如山的卷宗和诉状并没有随信送来,可御史许茂彦将凤阳百姓的举动写的很清楚:报案者成百上千,全城百姓无不充满笑颜,言语间称赞皇帝圣明贤德。
朱元璋将密报放在龙案上,旁边堆积的好几摞奏折都是朝臣弹劾朱橚的,甚至言说有他形同谋反的。
“这些奏折,标儿你打算如何处置?”
闻言的朱标想了想,“父皇,儿臣觉得先将这些弹劾的奏折留中,等凤阳那边有了定论再做处置不迟。”
朱元璋点点头,“说的在理,不过明日朝会若是有大臣提起,你打算怎么回应?”
被问到的朱标眉头一动,“父皇,儿臣会在奉天殿建议浙东的监察御史许茂彦前往凤阳调查。”
听到这话,朱元璋不由得哈哈一笑,“好,标儿,咱听你的就用这个理由。”
之前朱标下了一道密令让对方前往凤阳秘密查案,如今正好下道明令,顺便拖延群臣几日。
两百里外的凤阳。
朱橚和许茂彦面前同样是推挤如山的卷宗,两天一夜的功夫,按察使司上下没有分毫的停歇。
甚至还调集了布政使的部分清廉和犯罪较少的官吏,前来一同审案子。
虽不说案子审的有多合理,起码百姓的冤屈不用掩埋在阴暗之中。
许茂彦大致翻阅完卷宗后开口说道,“周王殿下,十有九成是些琐事,和我们此行的目的无关。”
朱橚将挑选出来的几十份卷宗摆在一张桌子上,“王方仁说的不错,凤阳乃是父皇的龙兴之地,纵然官吏有些贪赃枉法,终究有限度。
百姓最痛恨和恐惧的还是勋贵,不过这些卷宗里没多少涉及勋贵的,难道他们还是不敢?”
许茂彦闻言点点头,“周王殿下,在下以为,非要说势大的话,勋贵比当地的官吏更甚。毕竟他们不可能被简单清算,百姓更怕您走后被勋贵报复
二是凤阳周围的土地有限,勋贵买地定然不止这里一处。城内的百姓或许见到您的壮举,踊跃来报案。城外的百姓纵然听说了,可没有耳闻终究少了几分信服力。”
听到这两个理由,朱橚不由得叹气,“不错,本王可以大手一挥将三品的按察使关起来,可以惩处了罪名确凿的官吏。
然凤阳中都的勋贵府,才是最棘手的。起码先知道他们犯下了什么过错,有证据才好动手。”
他还有一个顾虑未说出口,城内外的七千留备司人马用来对付官吏没问题。可若是用他们对付凤阳中都的勋贵,朱橚不知道有几人肯听他的号令?
皇帝统率天下兵马,靠的是诸多武将,也就是如今的公爵、侯爵,诸多千户、百户无一不曾是他们的部旧。
许茂彦闻言后,“殿下,下官有一人选,曾经担任过户房的小吏。他知道很多东西,可一直有顾虑,若您能说服他定然有转机。”
朱橚听到这话没有犹豫,“好,这就带本王前去。”
他让兴安看着按察使司,自己和许茂彦来到了位于城东的小院子。
“咚咚。”
“许大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打开了大门,将朱橚和许茂彦请进院子。
许茂彦之前就向对方表明了身份,“钟毅,考虑得如何?你当了三年户房的胥吏,对勋贵买地一事多有留心。如今布政使司上下皆被控制,正是一查到底的好机会。”
钟毅闻言,只是三缄其口。
良久后,他叹气地说道,“许大人,若是能揭发勋贵不法,为淮西一带百姓寻个公道,学生又何惜得此身?
可学生无法答应您,盖因为家中还有老父要照顾。老母走得早,几个兄长又不在了。”
朱橚能看出来,对方并不是单纯的害怕报复,而是在孝道和忠义之间纠结。
“你还有兄长?”
钟毅这才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锦衣公子,“是,在下有三个兄长,大哥战死在了金陵,二哥战死在鄱阳湖,三哥战死在浙东。”
朱橚闻言后肃然起敬,此乃一家许国。他站起身对许茂彦摇摇头,“走吧,许大人,还是想想其他办法。”
他不愿意这样的一家人再出意外,他们为大明付出的已经够多了,若真出个差错他于心不忍。
就在朱橚要离开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一个老汉,“幺儿,家里有客人啊。”
可老汉定眼一看,扑通一声跪倒在朱橚面前,“小老儿见过周王,您是凤阳的大恩人啊!”
钟毅见状才知晓朱橚的身份,“学生有眼无珠,见过周王殿下。”
朱橚弯腰扶起了两人,“请起,本王只不过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无需如此大礼。”
老汉的脸上一脸的激动,“周王,老汉这两天都看着呢,菜市口都斩首几十个人贪官了!
咱周围的街坊们有好几件冤案都判了,判的可公正咧!老汉晌午就在衙门告状,被贪官污吏勒索的钱都回来了!”
说着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腰包,虽然里面加起来也不过几两银子,可对于老汉来说尤为地珍贵,足够家中一年的吃食!
“老先生当过兵?”,朱橚看到对方脖子上的刀印问道。
“殿下,老汉当年还是陛下的亲军呢!陛下还赏赐老汉呢!”,说罢老汉兴冲冲地跑进屋内,拿出一柄刀。
朱橚接过这把平平无奇的刀,他在皇宫见过的宝刀镶金带银的,无一不比眼前的珍贵。可此刻朱橚的手中,只觉得沉甸甸。
老汉对着儿子还说了几句,“幺儿啊,周王殿下是大好人,他有什么吩咐你可要好好听着啊!”
他知道自己儿子曾经是户房小吏,猜想朱橚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爹,儿子明白。”,钟毅仿佛下了什么决定,“周王殿下,学生愿意去布政使司查案子。”
朱橚点点头,“那就好,在此之前还是让本王的亲卫,连夜送你爹去开封吧。”
钟毅闻言不禁跪在地上,“多谢周王殿下。”
闻言的朱橚看向老汉郑重地说道,“老丈啊,本王向你保证,无论如何一定保护你儿子的周全!”
他不想检校的悲剧,再发生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