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内,一群翰林犯了难。
“先生讲的内容有些是相符心学,有些搭不上边,要不要收录到传习录中?”
翰林们意见各不一样,有的认为应该分门别类,其它人认为朱橚讲的应该全盘接受。
“既然是先生的教诲,那自然是要全部整理抄录到里面的。”
“可先生讲解的不全是心学,而是教导国子监的监生们为官之道,应该另外收录。”
最后争论不休的双方看向了李谦,和朱橚关系最亲近的大弟子。
“李翰林,你说是要分开收录还是要收录在一起?你的看法呢?”
被问到的李谦想了想,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不妨在传习录后面加个附录,用来记载先生每次讲课的内容。
知行合一、致良知、诚心,先生所讲的并非是心学单一内容,而是心学在现实中具体的运用。”
此言一出,两方的翰林都能接受,“不错,先生讲的并非是心学的单一部分,而是教导我们要融会贯通的运用。”
“附在后面好,将讲课内容一字不删地写上去,看完后还可以翻到前面的部分对照,对心学就能更好的理解和运用。”
打定主意的翰林们开始动手,最新一版的传习录就出炉了。
原本有人打算整理几年,等内容足够丰富再传出去。不过李谦等人为了尽快传播心学这门新学问,退而其次选择了一次次更新。
很快,六部衙署之内也开始讨论朱橚的这次讲课。
如何当一个合格的贪官?
光是这个标题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大明朝贪官二字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
因为皇帝的厌恶,因为大明律中严苛的斩首惩罚,让每一个官吏都不敢沾染半分。
“教国子监的监生当贪官,周王这课讲得倒是有意思。”
有人将讲学内容传看,“快看,周王教监生当贪官呢。”
“当真,让我看看?”,六部衙署内的大臣们,纷纷围聚在一起翻看讲学内容。
几十个呼吸的过去,原本当做笑话看的众大臣,起初是满脸的笑容,看完内容后就变得凝重。
“周王说的这些,似乎有几分道理。”,有人重新翻到前面仔细看着。方才只是大概浏览,现在他们才仔细品读里面的词句。
“官,权,一个木字一个又字。拿着枝条鞭挞犯人的狱卒?这个比喻倒是有点?”
上面的那些实例不算什么,很多人都经历过,甚至是自己就用过。
然朱橚提出的权字解析,让他们陷入了沉思。越想越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要谋得私利远不止贪赃枉法这一条途径。
而且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的风险也太大了。太过于明显,远不如朱橚提出的这种合法合规地使用手中权力。
身居高位的大臣看完后深以为然,初入官场的大臣看完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种牟利方式。
很多人其实都是沿承了旧习,按照自己前任的方法行事,从来没想过这些牟利之法的本质如何。
朱橚现在说清楚了,而且说得很清楚。
之前心学出世后,朝廷上只有半数多点的人翻阅,认真研习就只有翰林和御史等少部分人。
然心学没有做到的事情,国子监的讲学内容做到了。
一时间,无论是隐藏在朝廷里的贪官,还是正直清廉的清流们,都人手一份拿着朱橚的讲课内容看着。
前者仔细研习朱橚的讲学,希望能从中悟出更安全的牟利之法。后者则是仔细研习,想着如何更好地调查揪出贪官污吏,让他们的手段无所遁形。
当然,这篇讲学的内容自然也传入了朱元章耳中。
文华殿。
朱元章看的不是奏折,而是朱橚讲的为官之道,如何当一个合格的贪官?
“哼!简直可恶!”,他将纸张狠狠地拍在龙桉之上,不知道在骂朱橚还是在骂里面涉及到的贪官污吏。
坐在龙桉旁边的朱标,只是一如既往地劝道,“父皇请息怒。”
“来人,把周王叫过来!”
朱标继续劝道,“父皇,这篇讲学儿臣也看了,上面讲的是贪官污吏不假。可出发点还是好的,五弟总归是想教监生向善。”
“咱当然知道这小子的想法,可现在清官没出几个,全学着当贪官了!”
朱元章敏锐地意识到这篇讲学的非同寻常,加上朱橚的名气,影响将会很深远。
所以他打算当面把对方叫来当面问问。
没过多久,朱橚就探头探脑地出现在文华殿。
来之前他传话太监听说朱元章生气了,就有点不敢进殿,生怕自己的脑袋又被敲。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大哥。”,朱橚在门槛之后不足一步的地方站着,没有分毫上前的意思。
朱元章见状不由得眉头挑挑,抬手让两个禁卫将朱橚拉到了龙桉前。
“父皇,找儿臣何事?”,朱橚讪讪地笑笑,心中想着自己最近又犯什么事情了?
“看看你做的好事!”,朱元章没好气地说道。
朱标的眼神示意了一下龙桉,上面是他讲学的内容,朱橚立刻了然拱手解释道。
“父皇,儿臣只是想让国子监的监生们懂得为官之道,是为了。”
朱元章拿起了那篇讲学,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就教他们如何欺压勒索百姓?
咱知道你的想法,可你难道不怕你讲的这些东西传开了,会有更多的人选择贪而不是恪守本心?”
朱橚想了想抬头说道,“父皇,儿臣认为不会。有些东西说出来就是见了光,就不能继续隐藏在阴影之中。
就如秦淮河旁的火热店铺,走俏热卖的货物。当一个赚钱的门路被所有人得知后,那这个门路就不再赚钱了。
贪官或许听了儿臣的话有所感悟,可清官和御史们将对他们更加知根知底,能够更好的揭发和监察贪官污吏。”
朱元章知道朱橚心中有数,脸色好转了许多,澹澹地说道,“起来吧,和咱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暗呼过关的朱橚这才笑着起身,“父皇,儿臣可是在兵马大牢内待了一整天,该看的都看见了。还有一些是从许御史口中,以及在凤阳走访百姓那里得知的。”
“看来上次凤阳没白去,以后讲完课后送来一份让你大哥看看。”,朱元章转头叮嘱朱标道。、
“你虽然和咱处理了多年政务,可这些东西是朝臣不会向你说的,你坐在文华殿也看不见的。”
朱元章知道很多地方有猫腻,可知道的总归不如朱橚说的仔细,所以他看完后才会生气贪官污吏的所作所为。
“是,父皇。”,朱橚拱手说道。
就在他松了一口气,以为没事的时候,朱元章忽然开口问道,“前几天发现的祥瑞怎么回事?为何不向咱汇报?”
说着,他就让太监陈保拿过来一株长长的稻穗,上面的稻谷已经去去除,只剩下空枝杆。
可依旧看着不寻常,普通稻穗和其没得比。
朱橚一愣,随后连忙解释,“父皇,这是我和雄煐在一个南洋商人那里买的,不是什么祥瑞!”
朱元章给他的头上赏了两声响的,“放屁,哪有稻穗长这么长的?就是祥瑞!”
虽然身为皇帝,可朱元章从来不是文邹邹的,不称朕而是咱。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骂几句脏话。
朱标随后拿出了一份口供,上面是商铺掌柜天花乱坠的夸赞。
大意是这株稻穗是上天为朱元章的仁德和宽宏所感,特此降下祥瑞,预示着大明将会是远迈汉唐的盛世。
后面就是对皇帝的夸赞扬溢之词,朱橚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父皇,真的是儿臣花三两银子买的!”,他显得非常无辜。
可此时此刻的朱元章,一门心思认定这玩意就是上天降给他的奖励,他向来最喜欢祥瑞一类的东西。
而且稻杆没有任何作假的痕迹,比正常的要长出三倍多。
“逆子,这次咱就不和你一般计较了,下去吧。”,朱元章摆摆手,表示自己大度。
朱橚只是一脸的无辜,心中暗道封建迷信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