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趁夜幕遮掩侵袭了虞城的土地,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鲜血的味道。
太守府里,戚蠲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窗前掠过一道黑影。
沉思一瞬后双眼放光,似是想到了什么。
于是他悄悄起身,然刚回过头时却发现妻子玉瑶正直勾勾地望着他,给他冷不丁吓一大跳。
“莘儿你怎么还没睡啊?”
话音未落,玉瑶又化作金箍抱住了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何总是忘不掉那些,那又并非是你的错,你睡不好,我好心疼的。”
戚蠲听到这话知道玉瑶又因为他的病没睡着,但他也知道此刻他有一场约要去赴了。
“好了莘儿,过去的事就莫要再提了。”
“不是我提,是你自己一直在耿耿于怀。”
“滢儿还在呢,乖乖的,赶紧睡吧,这下我会小心些的,不会再吵到你们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为夫心里都明白的,快些睡吧。”
戚蠲说着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玉瑶只好抱着夫君继续入睡,但心里却在想着得尽快准备欧阳敬说的镇魂香了。
等玉瑶真被哄睡过去,戚蠲小心翼翼地从她怀抱里挣脱了出来,随即下床换上一身黑衣,拿上伞和自己的佩剑「忘川」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滂沱大雨中,他撑着伞来到后院,来到园林中的廊亭之上。
这时,赤发剑客烛竟出现在了廊亭的另一头。
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
那人就藏在烛的身后,戴着黑麒麟的面具,手握一柄剑格处雕刻着黑麒麟的杀剑。
「黑夜潜影不见身,按剑莫闻鬼杀气。」
「包藏祸心处处有,非是由衷王下臣。」
“来多久了?”
“应该没妨碍到你们夫妻吧?”
“若我说妨碍了,你会原地自裁么?”
“自然不会。”
“既然不会,又问这些作甚。”
戚蠲对这黑麒麟剑客说话时的语气很是霸道,两人你来我往,似是多年未见的死对头。
继而他眺望着雨幕中沉睡在围墙之外的远方,继续说道:“今夜雨这般大,你怎的突然来了?”
“师哥牵挂久矣,师弟若真要在此立足,自然是要来拜会一下的。”
说话之人名唤「毕钊」。
毕钊,字玄冀,身长七尺五寸,乃戚蠲师弟,亦是另一位狂剑圣传人。而他手里那把利剑就是如假包换的十大名剑之一的「勾陈」。
其曾因加入臭名昭着的红雀会,一度成为狂剑圣凌冲与战神戚蠲清理门户的对象,但前不久,他又摇身一变成为了梁王玉岚的麾下,现居丽阳梁王府担任梁王玉岚的暗卫首领。
“勾陈?!果真是你杀了李玄琦!”
戚蠲忽然看向了他手中那柄在雨夜里焕发着紫红色荧光的杀剑。
“这么说师哥早就怀疑师弟了?那看来我们师兄弟还是心有灵犀啊!”
话音落,戚蠲轻蔑一笑:“李玄琦一个二流剑客确实配不上此剑,所以江湖上有不少人都盯着。只是敢得罪李氏剑阁这种大门派的应该没有几个,像你们红雀会这种搅屎棍,勉强算一个。但我又听说李玄琦死状奇惨,是被凶手挑断手筋、脚筋折磨致死的,故我才确认那个人是你!”说至此处,戚蠲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极度残忍血腥的画面。
画面中,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用一把匕首在一头被拴紧的母牛面前疯狂虐杀着一只小牛犊。
母牛痛苦地哞叫流泪,甚至向那少年下跪了,但依旧博取不了恶魔的同情心。而那少年便是他眼前如今这个已经成为刽子手的毕钊。
“就算李红庵在世,我也照样拿走此剑,这把剑在他们手里谓之暴殄天物,在我手里,才算是遇到了真正的明主。”毕钊气势十足地说着,又看向了戚蠲手里的那把忘川之剑,“倒是师哥手里这把,除了名字凶一点,在我看来一无是处,不如趁早换了。”
“剑的好坏于我而言,没有太大分别,既然我能使得惯,便不会轻易易之。”
“师哥还真是念旧啊!”
“好了师弟!”戚蠲就此打住,话锋一转,“说说你今时为何要冒着被我猎杀的风险前来樱州,投靠梁王殿下,待在北方安分一点不好吗?”
“自古宝剑易明主……”
“你那点伎俩就不要在我面前摆谱了。”
话没说完就被戚蠲直接打断,毕钊很是不爽。
“师哥居高临下的姿态可真令人恼火啊,话说我为何不能跟你走一样的路?”
“跟我一样,那就不是你了。”
戚蠲扭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即便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到。”
“师哥一点儿都没变,永远是那么自负。”
“是因为「南影」吧?”
听到这话的瞬间,毕钊的眼神由刚才的毫不在意立时变得阴冷深邃。戚蠲见状冷笑一声:“堂堂剑圣传人甘愿做一个刽子手,今时退了否?”
毕钊沉默不语,没有再敢接戚蠲的话。
“想必是舍不得吧,既然没有退出红雀会,那你来樱州就跟他们脱不了干系了。”
听至此处,毕钊终于开口反问:“师哥当年不也招揽过一名杀手吗?既然杀手这层身份不影响他成为你的心腹,那师哥对我为何这么大的偏见?”
话音未落,没成想直接引发了戚蠲的愤怒。
“槐明性格孤僻,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原则,心怀侠义,不受约束,他可不会像你一样滥杀无辜,更与你这种不知尊师重道的家伙有很大的区别!”
毕钊被骂得太阳穴直突突,但却丝毫没有胆量站起来反驳。
“另外我还听说,南影八大金刚之一的黑鹰堂铁鹰来樱州了,此刻好像就在我的虞城。”
“所以师哥想说什么?”
“他可是赵云天的亲信啊!”
「赵云天」即刺客门南影的首领。
“派他来樱州定是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既然你们的死对头在你们之后也来到了这里,我想这事一定跟你们脱不了干系。”这话看似在阐述事实,实则是在试探求证。
“师哥这帽子说扣就扣。”
“就事论事罢了。”听毕钊嘴硬不肯承认,戚蠲不禁暗笑道:“毕竟我此前约你数次,你都不敢来见我,今日冒这么大雨突然到访,是顺道来看我,而专程来找铁鹰麻烦的吧?”
此话一出,毕钊的眼里猛火膨胀。那是一种被人无情戳穿阴谋后才会有的恼怒与不甘。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毕钊已不得不承认,他压制着怒火皮笑肉不笑道:“可即便你说中了,这也是我们两派之间的恩怨。”
“你们的恩怨?哈哈哈哈……”
戚蠲听到这句突然扬首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天真烂漫,在我面前不会撒谎。”
“你!”
继而戚蠲收敛起了笑容,义正辞严道:“若真如你所说,我自然不会在乎,可事实并非如此。你突然由北转南,在我眼皮底下投靠我主,今夜还特意来见我,这番疯狂举措着实令我意外啊!我不知道你们那大当家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能这般死心塌地地给他卖命!”
说至此处,戚蠲像死神一样开始凝望着毕钊。
这一刻,雨水疯狂落下,气氛莫名压抑。
一旁的烛低头躲闪着戚蠲火辣的目光,似乎一闭上眼就能感觉到雨水里潜藏的杀机。沉默良久,毕钊终于打破了平静,“在师哥面前,我总觉得自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孩子。”
话音落下,戚蠲一步步靠近了过来。
雨声中,他的脚步声清脆得吓人。
烛瞬间慌了神,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怎料下一瞬,戚蠲竟当着他的面消失了。
人呢???
就在他满眼疑惑寻找戚蠲身影时,旁边一只大手已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剑推回了剑鞘里。
那一瞬间,他毛骨悚然,浑身发软。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视野盲区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黑影。这种接近鬼神般的实力,他在见到戚蠲之前可是闻所未闻的。
不是亲身经历,恐怕都无法想象他在面对戚蠲时那种几近窒息的濒死感。明明看不到他的脸,也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但很奇怪,他好像又能看到他身后那双深不见底的恐怖眼睛,就仿佛自己已经踏入了他的领域。
这一刻,烛被吓得忘记呼吸,急剧跳动的心脏似要原地炸裂。
然下一瞬,黑影又消失了。
或者说是转移到他身后另一个人的眼前了。
“今夜,我不杀你。”
听到戚蠲的声音出现在身后,烛知道此刻同样不敢轻举妄动的除了他,还有他的主子毕钊。
准确来说,戚蠲如果动手,目标只会是毕钊,他甚至都不具备与他交手的资格。
“师哥有何吩咐?”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来到樱州,我希望你自始至终清楚一件事,不要卷入到权力的纷争中。”
“这是自然,师弟可不喜欢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