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来临,邓昌在兴旺酒楼上看到都尉刘纪正带着人从长龙街上返回乾字营。那黑影此刻依旧在他身旁,不过此刻看身影像个女子。
“看样子他们没有找到。”
“自然没有。”
邓昌中气十足地回答到。
“这么多人怎会找不到一个暗门呢?”
“修建这楼本就为掩人耳目,进入地底的暗门被修得不隐蔽怎么行?建这楼时我看过图纸,那暗门设计的确实精妙。”
“有多隐蔽?”
“它在三楼,不在一楼。”
“通往地底的暗门在三楼?这可能吗?”
邓昌听罢波澜不惊道:“自然可能,按照一般人的思维,地底暗门该更接近地面,但彩云楼偏偏不是。设计者特意在整层楼中央隔出一小块不易被人发现的空间,顶面等方,呈长方柱,高四丈多。如果没接触过这方面的学问,就不太能发现那个地方。而且此楼设计最先用作绣楼,出资修建者与设计者并非是同一个人,设计者了解出资者的秉性,担心日后暴露地底的秘密才想出这办法的,最关键的是,他在狭窄暗道最下面的宽敞地道里设置了一座与该暗道严丝合缝且可上下活动的长方石柱。”
“有什么作用?”
“设计者只需在另一个地方利用机关控制该暗道的开闭状态就能让暗门呈现两种状态。若他想开启暗道则柱体不发生移动,彩云楼三楼壁画里有一只黑鼠的眼睛为红,若他关闭暗道,则柱体升起,届时与狭窄暗道完全契合,壁画所有黑鼠眼睛都为黑。”
听至此处,影子大为受惊,“所以今夜他们没找到暗门是因为那个设计者离开地宫时已经将暗道给关闭了,而翎姬能进去,是因为设计者接到大人的通知后故意打开了暗道?”
“说得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他们今夜没找到,之后作何打算?”
“这我倒没想过,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们怎么办,我可都有应对之法。”
“哦?为何是应对,不是反击?”
“想什么呢,这里毕竟是沧军的地盘,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并非是对付他们,而是先除掉你们南影里那帮正在四处捣乱的家伙,至于沧军,有人会在之后替我们出手的。”
话音落,影子点着头忽然矫揉造作了起来。
“不是我们南影,是他们南影,大人知道奴家已脱离了,如今奴家整颗心都是大人的。”
邓昌听罢摇头轻声一笑,“我知道,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些,望你今后可一鸣惊人,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他们明日看到你时多么惊喜了。”
嘎——!
说至此处,窗边突然飞来一只信鸦。
“嗯?”邓昌伸手赶紧将乌鸦拿住,随即取下脚底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大字……
【调虎离山,引狼入室】
……
一转眼,刘纪已带着所有乾字营士兵静悄悄地返回到了驻地。随后等他到达自己的大帐时,不料刚掀起帐门,就看到一黑袍男子坐在他的座位上。他知道那人是谁,想必对方等待久矣。
“今夜去彩云楼可有收获?”
黑袍之下终于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正是刑狱司马邓昌。
刘纪放下帐门,而后转身抱拳单膝跪地。
“不知三当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邓昌忽然脸色凝重,把玩起两枚铁珠子来。
“先回答我的话,另外不要叫我三当家。”
“是!”
刘纪早就知道彩云楼地底藏有邓昌的秘密,故此刻以为邓昌来见他就是想问他,今夜在彩云楼是否真的找出了那条密道。
于是他低下头一字一句安抚道:“只因太守府命属下前去,属下才不得不去,但属下即便去也是走走过场,属下知道那里有大人的秘密,所以请大人放心,有属下在,没有意外。”他必须尽可能地表示忠诚,以减轻邓昌的疑心。
“可我怎么听说你把那里翻了个底朝天?”
听到这话,刘纪一阵觳觫,他明白邓昌派人监视了他,又或者说他的队伍里有邓昌的人。
既然帮助小葵的事已经泄露,如今只得继续拿戚蠲来圆谎。“大人可能不知,属下身边有太守府的人在一旁监视属下的一举一动,若属下今夜不稍微表现一下,恐会引起太守大人的疑心,今后在巡防营,不,在虞城怕都待不下去了。”
“几日不见,你的言谈让我刮目相看呐!”
听至此处,邓昌忽然霁颜悦色,但脸上依旧挂着阴险与狡诈。
“大人谬赞,属下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属下断不敢忘却大人对属下的知遇之恩。”
“好~,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
邓昌站起来轻笑一声,“看来那家伙做事确有水准啊!”
那家伙?刘纪听到这话心中一阵惊疑,心想莫非有人从中作梗才让他们没找到那道暗门。
然心音未落,邓昌又突然看向他,“你可知戚蠲今夜为何会专门从巡防营抽兵?”
“属下以为……是舍远求近。”
不料邓昌突然大吼一声,“你动动脑子!”
刘纪听罢赶紧低头态度诚恳地认错:“这……属下确实太愚钝了,还请大人点拨!”
“让你今夜搞出这么大阵仗,无非就是想吸引全城人的注意力去做其他事情。”
“对!大人说的有道理。”
刘纪仔细听着,附和着他的话。
话音刚落,邓昌皱紧眉头走到刘纪的跟前然后蹲下来悄悄说道:“不知为何,今夜我总觉着哪里有些不一样,我想我是被戚蠲抓住了一根尾巴,刘都尉觉着呢?”
刘纪心率顿时飙升,赶紧故作镇定,将话题引回邓昌的身上,“大人觉着是您身份暴露了?”
“暴露?”邓昌突然站了起来,“我的暴露对整件计划可以说无足轻重,毕竟我又不是制定计划的人,戚蠲此刻恐怕以为我是操盘手,想除之而后快吧!”
听到这话,刘纪瞠目发怔。他这才明白,原来邓昌这样的人物也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小刘啊~”
“大、大人,属下听着呢。”
“毕钊那家伙最近有没有派人联络你?”
邓昌突然让话题转弯,刘纪有些猝不及防。
“之前为除掉南影铁鹰,他们找过属下一次,但属下当时把这事推托了,没给他们借过人。”
听刘纪如此说来,邓昌忽然不再急着说话,而是低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汗如雨下的他。
“行了,我想我知道接下来该走哪步棋了,那我回去歇着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那属下送送大人。”
“不必了,军营里人多眼杂。”
“大人慢走。”说完话,邓昌从大帐里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刘纪慢慢跟出去目送他彻底离开自己的视野,终于松了口气。
此刻他因长跪地上腿有些发麻,一边擦着汗,一边弯腰摸着膝盖,准备进入大帐。
“他走了?”
然而这时,他身后一股清风吹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刘纪回望发现竟是烛。
“你不是……你怎么来了?”
“那家伙跟你说了些什么?”
见他突然来访又突然这么问,刘纪很是意外。因为烛还不知道红雀会在虞城的首领是邓昌,而且以邓昌的本事,即便方才烛想见到他的真容,也不是轻而易举的,更何况烛明明去城西送人了,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返回到城南乾字营。
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了。
眼前的烛是假的,这人还是邓昌!他没走!
而且他可能已经发现了端倪,现在回头就是想试探刘纪最后一次,一旦确认刘纪投敌,他必然不会让刘纪活过今夜。
想至此处,刘纪心胆俱裂。因为如果他接下来说错一句话就会直面死亡。
“你想说什么?”
“方才那人像是邓司马啊……”
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纪突然打断:“你看错了吧,我这里小山小庙,邓司马来此作甚?你一个外人还是先管好你们毕首领自己的事情。”
没办法,为骗过邓昌,他此刻只能这么演,因为表面上他才是红雀会在虞城的分舵首领。
“一个冒牌货哪来这么大底气?”
“冒牌货?你突然来访,是在跟踪我们?那要真是如此,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莫非想投敌反戈我们,还是说这是二当家的意思?”
刘纪沉着应对,说出此话就是演给邓昌看。
因为他知道邓昌与毕钊背地里一直不和,俩人虽没有正式见面,但邓昌一直为毕钊加入红雀会后在短短几年里地位跃居他之上而耿耿于怀。
“很好,我记住你了。”
“慢走不送!”刘纪继续霸气接话。
最终,烛气冲冲地离开了刘纪的营帐。
果然如刘纪所料,那家伙根本不是烛。
刚走出巡防营大门,他就一把取下头套,变回邓昌的模样消失在了夜幕里。
而刘纪此刻正在大帐内安抚着自己跳动的心,好在他反应足够快,才躲过这一劫。
片刻后,邓昌回到了邓府。邓府在城中以北的官宅区,即北宅大道的不远处。
然他刚进门,一个刀疤脸突然冲了上来。
“何事?如何慌张?”
“阿巴阿巴阿巴……”
那刀疤脸像是个哑巴,神色慌张,赶紧用手给邓昌比划着什么事情。
“有个女人在屋里等我?”
邓昌读懂了他的手语,但却不觉为奇,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她长什么样?可曾来过府里?”
哑巴使劲摇头又比划起来,邓昌皱着眉头继续翻译:“她头上戴着……衣服,你看不清她的脸,但怀里抱着一只……黑猫?”
哑巴使劲点头,邓昌忽而将目光打向了院里。此刻他房间窗上确实映着个窈窕女子的影子,而她怀里确实一只入睡的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