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在生我那天难产去世了。打我记事起就在一家武馆里叫一个姓张的拳师为爹,至于我的生父典成安,我从未见过他。”
“不,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马有福站在原地眼眶猛然湿润,可石头还在一字一句地诉说着:“多年来,我也一直以为我的养父就是生父,可前年他才将真相告诉了我。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生母竟是大名鼎鼎的名将黄椽之女黄雁,生父是剃刀门的二门主典成安。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事情,我才独自踏上了这条离家之路,因为我想找到典成安,问他为何在我娘离世之后将我抛弃。”
“不可能,不可能!”马有福忽然间像个疯子一样大声嚎叫起来:“你分明在骗我,若你爹娘没在你身边陪着,那你这身功夫从何而来?”
“我没有骗你。”
石头长叹一声,继续解释道:“几年前我在武馆里无意间发现了他们留下的两本秘籍,一本是剃刀门的腿法,一本是苍云枪法。我那养父知道后指导我练了这些秘籍,但我只学了些皮毛,若真是我爹娘亲传于我,以我的天赋,你又怎会是我的对手。”
马有福听至此处,心脏扑通扑通疯狂乱跳。
“对手?呵呵呵呵……”
他瞪着眼睛低着头欲说还休,这么多年憋在心里想责备黄雁的话突然间全部无处发泄了,他不敢相信黄雁没回去竟是因为她死了。
不!他早该想到的,那个他记忆中的乖乖女黄雁从来都不是个忘恩负义、有夫忘父之人,她答应或承诺他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若食言了,恐怕只能是阴阳相隔这一个理由。
记得她离开时只有二十三岁,但那时就已经怀孕了,换言之,她离开黄府才不足半年就撒手人寰了。在曾经的马琦心目中,她就是个武痴,天下女子中怕找不出第二个像她那样为练武不爱惜身体的。
其实医师早就警告过她,千万要注意身体,否则将来要生孩子时容易难产。可她偏偏不听,因在遇到典成安之前她就没打算过嫁给某人,所以到头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得好,死得好,死得好啊!”
马有福癫狂大笑,眼泪拥堵在眼眶里,那咬牙切齿无处发泄的愤怒让他看起来十分锥心。
“当初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
石头终于明白这真相对马有福打击有多大。最终他还是毫无意外的彻底崩溃了。
“你就不该跟他走,不该跟他走啊!你知道我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我就是想见你一面啊!你为什么不肯等等我?”
“老大,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
“典成安你个混账!你还我姐姐!”
见马有福此刻悲痛欲绝,俩手下善心泛滥,悄悄从边上凑上去想安慰,但没想到刚一靠近,就被怒目发狂的马有福直接勒断了脖子。
“去死,去死,去死!”石头和其他流氓被他疯狂的举动瞬间吓到了。回过神后,见他歪歪斜斜像行尸走肉一样从地上站了起来,流氓们一股脑地全都躲到了石头的身后。
“我活着就是为了你娘,我……我喜欢她,可她只当我是她弟弟,还喜欢那种家伙,愿意为他跟所有人为敌,呵,我这辈子的宽容都给了她一人。六年前你四大将门被屠后,我以为她就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于是我为活下去跟她有相见的一日,坏事做尽,已无法回头了。”
马有福闭着眼忽然发出一声无比阴冷的笑,让人不寒而栗,石头见状也心生怜悯了。
“不,只要你诚心悔过,我相信我娘在天之灵还是愿意原谅你的,我也愿意原谅你。”
“原谅我?明明是你害死了你娘,怎么你还要来原谅我啊?”
马有福话锋突然猛转,石头彻底懵了,忽然间他就像在跟一个患有癔症的家伙对话,无异于对牛弹琴。
“你就不该来这世上,我要杀了你这孽种,我要替你娘报仇!”万万没想到下一息,他竟真朝石头冲了过来。
“好,那就来吧!”
见马有福像愤怒的公牛一样攻了上来,石头知道这家伙已神志不清,眼下只能躲开攻击,再找机会将他彻底制服。于是俩人自此开始你来我往地全力较量体术。
但随着时间越长,因为马有福已失去理智且攻击毫无章法,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石头这才明白自己与这家伙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他被压制着,只能埋头拼命躲闪。
渐渐地,心越跳越快,气息开始错乱,耐力与速度也急速下降,反应速度也大打折扣。但马有福却丝毫不知疲倦,状态如初。
于是在被虚晃一招后,力不从心的石头躲闪失误,被马有福一拳重击轰飞了出去。
见石头被打倒在地,流氓们又慌了,赶紧躲到室外悄悄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继见马有福不紧不慢地走到石头的面前,缓缓蹲下来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脑袋,“孩子,不是你的错,是舅舅对不起你们。”
“慢着!你……你要做什么……”
听到这话的瞬间,石头惊惧万分,在地上抓着马有福的手拼命想推开,却根本没有作用。
当他的咽喉被掐住,眼睛的余光看到豆子此刻还被绑在铁架上,没有了半点活人的模样。
他也绝望地闭上了眼,放弃了挣扎。
无奈与遗憾的泪水失去禁锢,争相流出。
这一刻,某人的记忆开始翻涌……
“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那你呢?”
“我叫……我叫豆子!”
“石头和豆子!哈哈哈,好,那今后我们是兄弟了,我是你大哥,大哥会保护你的!哈哈哈哈……”
“少来!我才是大哥!”
「枯树闭眼草木生,莺燕飞舞桃花盛。」
「万川冰雪归来时,日出江海火攀峰。」
“大哥……”
过往一切如烟云汇聚,待痛苦岁月恍然昨去,新的一天悄悄到来。
喔喔喔——————!
日出灿烂至极,天渐渐亮了起来。
漫长的夜晚终于开始过去,但黎明前有些地方还是笼罩在黑暗里。
“快跟上!跟上!”
朦胧中,入耳的是一阵慌乱的脚步。
听到熟悉的声音,石头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修缮错综复杂的院落。
陈设很是整齐,有兵器架子和大鼓,还有专供审讯与动刑的堂子,像是在军营里。
不!不是军营!是官府!
是虞城刑狱司的大院!!!
石头猛然惊醒了过来。
这时,他发现自己正在一个人的背上,而那人竟是先前被马有福折磨得体无完肤的豆子。
豆子不是死了吗……
看着他还穿着那件满是鲜血的衣服,但身上的伤口却已全部消失,而且身上没一处疤痕。
“豆儿,你还活着?”
看着身后小心翼翼跟着逃跑的大队乞丐,石头眼眶猛然湿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梦吗?”
“你可以当作是梦,但现在,梦醒了。”
听声音是豆子没错,但此刻他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傲慢。
“那个家伙呢?”
“谁?马有福?”
“死了!”
“死了?”
石头大吃一惊,“他怎么死的?”
豆子继续赶路,没有回答。
石头回想此前马有福精神错乱时的模样,猜测应是他情绪失控后自杀了。
但真实的答案恐怕并非如此,从豆子不屑一顾的神情上就可以看出此事跟他有关。另外,石头恍惚间看到刑狱司最高的案宗阁楼上,竟有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家伙目睹他们离去,但一晃眼又不见了,他还以为是看自己错了。
事实上他并没有,因为那人正是先前死牢里视人命如草芥的女魔头,她在日出前静静注视着这队乞丐队伍从空空荡荡的刑狱司大院里离去。
“是官府吗?”
“是!”
“那怎会没有捕快和那些黑虎卫?”
“听说是被一些自称南影的人给解决了。”
“刺客门南影?他们怎会来……”
“够了!别再问了,你这个啰嗦的家伙!”
冷言冷语的豆子令石头一阵不适,随后他们带着所有乞丐终于逃出了刑狱司的大门。
这支几百人的队伍像躲避太阳光芒的鼠潮,悄悄来到艮字营所在的西北大道上。
“此地是西北大道,终于逃出来了。”
“今后豆哥就是我们的老大!”
“对!豆哥打死了那家伙,他是老大!”
听到身后几名少年乞丐无意间说出马有福之死的真相,石头露出了无比惊愕的眼神。
马有福可是黄椽的部将,如今多少年过去,从与他交手的情况来看,那家伙拳脚相当了得,石头没想到他竟能被弱不禁风的豆子打败。
“再多嘴就杀了你们!”
没想到豆子回头一个无比邪恶的眼神吓得他们不敢再多说一句。
看着眼前如此陌生的豆子,石头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突然!!!他从豆子口袋里摸出一把匕首抵到他的颈部。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豆子的身体里?”
此举令乞丐们一阵惊吓。
面对石头的威胁,豆子却是那么临危不惧,继续面不改色地赶路,“竟被你发现了,不错,我不是他。但也并非是我在他体内,这身体本就属于我,这些年不过是我借给了那个鼻涕虫。”
“什么?你们共用一个身体?”
“听说过一体双生吗?”
石头听到这话突然怔住了,因他听人说过有一种罕见的人格分裂症就是一体双生或多生。回想豆子先前确实有过的一些不符合他性格和作风的古怪行为,石头惊诧到无法言喻的地步。
当!他手一松,匕首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