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货的骨头是很硬的,前四刀,拼命呼喊,大概以为能喊来救兵。
殊不知,今日,谁来都不好使。
姝予是打定主意要小露下身手,练练被懈怠已久的刀功。
她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假何兰芝发了疯似地嘶吼,最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捡到一块布条子,顺手就塞进了她嘴里。
“从现在开始,如果你愿意招供,就眨眨眼,不然,我就一直划下去。”
刀尖顺着她的脸颊,纤细的脖颈,来到锁骨……抵在她肋骨处,姝予只要稍稍用力,那刀尖就能刺破她的肌肤。
一边支配着匕首轻轻划下,一边说道:“脸颊十五刀,锁骨处两刀,肋骨处六刀,还有身上、四肢,最后是致命的脖颈处……”
“你不说或者晚点说都没关系,我并不希望你说,这样,我就可以把你给她的那么多刀,一刀刀的用在你身上。”
假何兰芝此刻已经被吓到险些昏厥,要不是脸上的疼痛处处提醒着她,她还活着,她还以为自己已经痛得快要死掉了。
而且,从对方话里的意思,她已经猜到了身前的人必是和真正的何兰芝有关。
可是,真正的何兰芝当时已经被她折磨到奄奄一息,之后,又被手下人拖到了后山继续凌辱,最后还将尸体深埋进山里。
整个下河村无一活口。
这些她是从哪里知道的?还如此详细?
除了何兰芝本人和当时在场的人,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假何兰芝第一反应就是眼前之人在故弄玄虚,装神弄鬼,而她的队伍中,必是出现了叛徒!
究竟是谁背叛了她?
容不得她多想,脸上的刀尖已经滑落到了她的锁骨处,直接一刀划破了她的肌肤,她似乎都能听到利刃刺穿身体的声音,她痛得眼泪流下来。
眼泪,鲜血混杂在一起,身上的疼痛让她根本不能去思考。
“啪嗒——”东西掉落的声音。
姝予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朝门口看去——那出去取东西的小吏回来了。
手中端着的一盆清水,就这么直接摔落在地上,水花四溅。
“对,对不起……对不起!”
姜姑娘的眼神看过来,让他有种头皮发麻,大难临头的感觉,连带腿都是软的。
纵然他是负责行刑的,也算见过世面的,要不要这么刺激?
他一进门,就见到犯人平躺在地上,姜姑娘拿着把刀,不知道在干啥。
姜姑娘一抬头的瞬间,他也看清了姜姑娘到底在干啥了!
犯人的脸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血珠不断从脸上渗出,那脸颊早就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全被鲜血被糊了,而那划破脸颊的凶器正是姜姑娘手上的那把匕首。
匕首尖尖还在向下淌着血滴。
这还不算。
原本固定犯人脑袋的东西有些松脱了,姜姑娘就一手强行捏着那人的下巴,将其固定住,方便她在那人脸上作画。
大概是嫌她太吵,还用上了牢室里的布条堵住了她的嘴。
那布条也不知道是上一任或者上几任,哪一位留下的,也不清楚是何用途的布条子,总之已经被鲜血染的暗红,一股子的恶臭味,被扔在角落,还没来得及清扫出去。
这被姜姑娘派上用场了。
这些都不算最吓人的,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可压根没有做好心理建设,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的。
一下子冲击视线——
一手染满鲜血的捏着那人下巴,一手紧握着匕首,手都不曾抖一下的姜姑娘正在平静地作画,那人脸上的鲜血让他想到了山间喷涌出来的泉水,一汩汩地往外冒……
然后,那个在犯人脸上作画的人突然抬起头,对他轻声细语的说话,眼底是死一般的沉寂,没有惊恐,没有害怕,脸上丝毫没有波澜。
平静而淡然,仿佛她在做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一样。
他能不被吓到么?
就算他以前干的是酷吏的活,也没见过这么平静地行刑的人——这到底是干过多少回这事了?才能如此淡定。
他当初到底是怎么会觉得,姜姑娘人美声音好听的?
现在听来,刚才姜姑娘瞥他一眼,跟他说句话,都给他一种错觉,下一刻她就能把他给肢解了。
“我,我再去打一盆水来!”他转身就想往外逃。
“回来。”
“啊?”小吏脚下又像生了根,生不出一丝反抗。
“先把纸张铺平,墨研磨上,我要给她录供词。”
假何兰芝的眼睛都快眨得冒烟了,奈何对方就是装没看见,愣是在她身上划完十刀才缓缓开口。
这会儿,听到她吩咐小吏准备录写供词,假何兰芝心里竟然生出一丝庆幸来,巴不得赶紧的。
小吏就算再想逃离,还是硬着头皮,把姜姑娘交代他的事给做了。
“姜,姜姑娘……好了,这些要是没什么事,小的先下去了?”
姝予站起身。
小吏往后连退好几步,险些因为踩到脸盆而摔倒。
姝予瞥了眼地上的脸盆,“重新去打盆水,我手上有点脏。”
“是,是!小的马上去!”
等人跑出去了,姝予将假何兰芝嘴里的破布条子抽了出来,自己则绕到桌子后面执笔。
“说吧。”
假何兰芝这会儿想装晕。
“呵……你真晕假晕,骗不过我,更何况,就算真的晕死过去,我也有办法把你弄醒。”
说罢,抓起刚刚放下的匕首,一刀插进桌子里,直接穿透了桌面。
吓得假何兰芝刚刚升起的那点想法都没了。
“说不说?我现在给你机会说,要不然,我随便写了,然后抓着你的手按手印也是可以的。”
“我……”假何兰芝不知道救她的人在哪里,她还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拖延下时间。
于是,她开始半真半假的招供,其间,中断了无数次,这可真不是她耍花招,而是身上的伤痛得她完全没办法集中心神。
其实,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撑到现在没晕过去,都得感谢姝予,她暗中输入了一抹精神力吊着她,让她不至于昏死过去。
所以,假何兰芝身上痛是痛的,脸上都麻木了,可她就是还醒着。
假何兰芝说的半真半假,姝予写得倒是有模有样。
期间,小吏将一盆水打来。
然后,乖巧地双手交握在身前,等候吩咐。
姝予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将自己的手清洗干净,才开始动笔书写。
假何兰芝断断续续说了约莫一个时辰,姝予就断断续续地写了一个时辰。
随便拉扯上了一个周边小国,就开始胡诌。
说到何兰芝救人的事,他们是如何得知的,又是怎么冒充何兰芝的时候,假何兰芝便道,因为他们在宁安国内一直都有眼线。
太平镇上最大的药铺就是他们的落脚点之一。
一年多前,何兰芝拿着几根百年老参的须须去药铺卖钱,药店掌柜觉得奇怪,那么珍贵的人参,哪来的,怎么就剩下须须了?
后被告知她拿来救人了,还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外乡人,掌柜出于好奇多问了几句,没想到竟发现了破绽,最后顺藤摸瓜,竟被他们得知,她救下的人乃是上官家的上官冽将军。
于是,他们计上心头。
何不假冒何兰芝,潜伏到上官冽身边去?
他们要是想攻破宁安国,首要就是拿下上官冽,平时不好接近,但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上官冽总不会多加防范吧?
就在假何兰芝想着,还能编些什么话糊弄眼前之人的时候,后者竟然突然收了笔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我累了。明日我继续审问,给你录供词,你最好想想清楚,还有什么隐瞒的。”
都没等假何兰芝反应过来,对方已经丢下笔,头也不回地走了,让她有些难以置信,女魔头竟然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姝予哪里是放过她,只是,她是不会老实说的,她也不指望她了。
晚上,那受了惊吓的小吏去酒馆喝酒。
三杯酒下肚,嘴上没了把门,该说的不该说的,和同桌好友吐露了出去,包括在监牢里看到的对那假冒何兰芝的女奸细的严刑拷打。
他没瞧见酒馆的角落里,还坐着几个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此时正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
夜深人静之际。
几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房顶处一闪而过,跳入了刑部大狱的空地上。
只是还没等站稳,头顶数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人罩得严严实实。
众人一惊,暗道不好,还想逃走,已然来不及了。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眨眼间,一个个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握着大刀的侍卫们从刑部大狱的各个角落鱼贯而出。
最后,从人群中走出一男一女。
正是周翀和姜姝予。
周翀感慨道:“还真来了啊,姜姑娘果真料事如神。”
姝予懒得跟他废话。
这要是再不来,牢里那个冒牌货可能就快被她折腾死了。
三公主?
不管哪的三公主,这可不是寻常的女奸细。
她被抓,最慌乱的应该是外面的人吧?
她是故意让那小吏看到她行刑的,也是故意放出威压吓唬他的,凭借她万年厉鬼的气质,果真把他吓得语无伦次。
这不,借着他的嘴,将刑部大牢里的这位三公主的近况放出去。
除非是真不想要这颗弃子,要不然,必然会采取一些行动,不是今晚,也可能是明晚。
但显然,这位三公主的地位比她想象中的要高上许多——
这才是她才刑部大牢里的第二晚,她的同伙们就坐不住了。
至于白天在牢室里的时候,假何兰芝所说的那些,她就笑笑,权当在听故事。
这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会乖乖就范,真一半假一半,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其实供词,她说她的,姝予写自己的,早就写好了。
只是就像填空一样,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她空着呢。就等着这两晚收网,再将那些酷刑用一遍在前来营救假何兰芝的人身上,最后,构成一整套完整的供词。
黑衣人面面相觑,领头的一人一声令下:“杀出去——”
其余黑衣人纷纷将手中的利剑刺向头顶的大网,试图将其划破。
侍卫们一拥而上,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周翀警惕地将人挡在身后,小声道:“姜姑娘,这里危险,要不你还是先进里头待着吧,这里交给侍卫们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那黑衣人的首领划破了大网,四周一张望,大概是觉得就他俩最弱,而且地位还不低,二话不说就往他俩的方向袭来。
周翀还没来得及替姜姑娘挡剑,就被人一把推到了角落,撞上墙壁,撞得七荤八素的,眼冒金星。
等他站稳身子,焦急地想去救姜姑娘时,后者已经空手夺白刃,出手那叫一个快、准、狠,那黑衣人首领还在震惊中,手中的长剑就易了主,转而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都住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姝予厉声喝道。
“不要管我,救人要紧!”
那群黑衣人蠢蠢欲动。
下一刻,他们就见刚才还架在首领脖子上的长剑直接刺穿了他的喉咙,首领甚至来不及丝毫的反抗,就被人直接捅穿了脖子。
一股凉意瞬间席卷全身。
这人的武艺得有多高,才能让平日里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首领连喊出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杀了。
“放下武器,我兴许能放你们一条活路,否则,下场跟他一样。”
“不要听她的!不管我们投不投降,她一样不会放过我们,救人要紧!救不出人,我们一样都得死,连带我们的家人!”
很快,黑衣人的目标变成了阻拦他们救人的她。
“姜姑娘,小心!”
————
第二天一早
小皇帝丢下文武百官一众朝臣不管,竟直奔着刑部大牢而去。
姝予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周翀连带门口的侍卫们纷纷下跪在地,小皇帝已经强行闯了进去。
虽然太后娘娘懿旨是说任何人不得妨碍查案,否则,依法论处。
可当这个人是皇帝的时候,谁敢真去拦他?
见到她来了,周翀赶紧起身,将人推搡着往外走,“你怎么还敢来?我不是派人去通知你了么?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皇上知道你对那冒牌货用刑的事了,你还不赶紧躲开些?”
“对了,你进宫找太后娘娘,有太后娘娘在,皇上不能拿你怎样。”
好在她昨晚抓到活口,连夜就审了,如今,假何兰芝给她录的那份口供的填空处都已经被她填满,也按上了那些人的手印,就等今日早朝之上,递交给太后娘娘,听太后娘娘定夺了。
这个节骨眼上,小皇帝竟然径自跑来了刑部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