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京城里不知从哪传出流言,说是谢小将军喜好半老徐娘,还能夜驭数女,且食髓知味。
一开始,是没人相信的。
毕竟谢小将军那般风光霁月的人儿,怎么可能有如此怪异之癖好。
但是,伴随传闻传的有鼻子有眼,连那几个半老徐娘的名字,出自哪里都说得清清楚楚,由不得人不信。
另据烟花巷最大的销魂窟环彩阁的下人所说,他们阁里前几日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低等娼妓,消失不见了,恰恰就是外界传闻的那几位。
这就对上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甚至惊动了京城府衙。
虽说那种地方,老鸨打死个娼妓什么的,根本算不得事,但阁里一下子少了五个大活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不能说都是一夜间都生病死了吧?
老鸨倒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外界传言不知怎么就起来了,传她阁里消失的五个和谢将军府的谢小将军春风一度。
她只觉得荒谬,谢小将军何等风华绝代的人物,怎么可能看得上那几个老家伙?
但是再细听一下,表情都僵住了。
——时间竟然对得上!
那五个是在五日前的一个寻常晚上消失不见的,随身衣物银钱都没少,必然不是自行离开,而且,阁里守夜的也没人感觉到异样,第二天起来,人就不见了。
老鸨现在想的是她为什么要在第二日报官!
虽然那几个老家伙年纪大了,不值什么钱,平时接待的也都是最下层的人群,但这凭空消失……听着就瘆人,万一,下回无知无觉少的是她阁里的花魁们呢?
那她还活不活了?买卖还能不能做了?
于是,老鸨第二天就去报了官。
彼时,京城府衙还在忙着应对皇帝的问责——京城的治安是越来越差了,一次两次的,不是刺客,就是劫匪,皇帝责令他们限期追查,否则重罚。
可追来追去,一点眉目都没有。
府尹正焦头烂额之际,谁有空管你环采阁少了五个最低档娼妓?
如今,谢小将军的香艳之事传出,又和那五个凭空消失的低档娼妓有关,这就耐人寻味了。
牵扯到朝廷官员,而且还是如此惊世骇俗之事,京城府尹突然觉得,这事兴许可以救救他。
于是,一上午先把这事简单调查了下,并将环采阁的老鸨等人叫来问话,又将城里传叨谢以渊的风流韵事的数人抓来询问。
这流言是怎么来的?
总有源头。
京城府尹耐着性子顺藤摸瓜,一个个往上追溯。
京城府尹在查案,京城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在绘声绘色地进一步扩展。
说着说着,就说到谢小将军其实早就有此癖好,所以,才对过往对他青睐有加的贵女们不加令色,人家喜欢的就是半老徐娘。
幸好,幸好宁德公主和他已经取消婚约,要不然,公主嫁给他,可就委屈了。
而环采阁消失的那几位老娼妓去哪了呢?
说书先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神秘兮兮道:“不可说,不可说。”
偏偏又经不住底下听得正起劲的那些人的怂恿,赏银一扔,眼底都亮了。
说书先生在自己脖颈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
谢府外,谢母一出门就遭到了众人指指点点,命人一打听才知道,说的竟然都是她儿的艳事,谢母根本不信那些人所说,气急败坏下,大声呵斥反驳。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围拥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就将她们一行人团团围住,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你们这些刁民,谁让你们编排我谢府的,我儿也是你这种下等人能说的?”她气得直哆嗦,可并没什么用。
甚至人群中还有二流子打趣问道:“谢夫人,这几日怎么不见谢小将军出门啊?是不是真被那传闻说中了,一夜七次,腿软了?”
话说的直白而色情,还未出阁的女儿家羞红了脸,躲到不远处,而更多的是难掩的笑声。
“你,你!我儿乃当朝将军,自是在研习兵法,不出门有什么好奇怪的!”
“哟,还研习兵法呢,他不去还好些,他一去险些丢了宛郡城,还害死了亲爹。”
谢母手抖得像筛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赶紧命人将那泼皮无赖抓了见官,自己则在侍女们的簇拥下,匆忙回了府。
一回到府,顾不得其他,先去了谢以渊的书房。
在书房门口被拦谢以渊身边小厮拦住:“夫人,小将军正在书房内处理公务,不让任何人打扰。”
要是往日,谢母听到这话,转身就走了。
可今日,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而且全城都在传,她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推开小厮,推开门,嘴里嚷嚷着就大步踏进书房:“渊儿,渊儿!”
“渊儿,外面都在传你喜欢年纪长些的老女人,而且还是烟花巷那种……那种……”谢母虽然平日里小心思不少,但到底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怎么都说不出那么粗鄙的话,“那种身经百战的娼妓……你跟我说实话,五日前的晚上,你到底干嘛去了。”
那晚,谢母心疼儿子,想给他送些汤羹补补身体。
结果被他房里伺候的丫鬟告知,小将军出门了,还未回来。
她便将汤羹放在了他的房间,嘱咐丫鬟,若是小将军回来,记得给他热一下喝。
谁知,第二日清早,她再去找渊儿时,他竟一夜未归,连带桌上放着的那碗汤羹也没动过。
丫鬟竟说他一夜未归。
她心神不宁,立刻差遣府上的家丁去寻,自己则亲自出门去京城府衙,想要借助朝廷的力量,只是人还没到府衙,又被一路小跑赶来的小厮叫住,说是小将军回府了,一切无恙,就是太困了,已经睡下了,叮嘱任何人不得打扰。
如今想来,那两日,渊儿确实不对劲。
自打谢母听到那传闻说那事的时间,也是五日前,她心里就咯噔了下。
还有第二日清晨,一夜未归的儿子竟然都没跟她打声招呼,就回房睡觉了,还嘱咐身边丫鬟,任何人不得靠近他的房间,直至第三日才见她。
也仅仅是请了个安,又匆匆离去。
她当时就觉得渊儿的脸色不太好,显得过于苍白。
“渊儿,你跟娘亲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后半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谢以渊死死压着游走在暴怒边缘的情绪,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手握成拳,抵着桌面,关节处已然泛白。
谢母微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如今这个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出去!”
谢母愣愣。
“来人,将夫人请出去!”
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让人遍体生寒。
立刻进来两个侍卫模样的人,一左一右,将谢夫人直接连抓带拽地拖了出去。
直到被人拖出去,谢夫人都没能从刚才谢以渊对她的阴冷态度中回过神来,以至于忘了谢府这些下人哪来的胆子,竟然敢粗鲁地将她拖出房间。
刚才那个人还是她那个孝顺懂事的儿子么?
她从未见过他有过那种暴虐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会掐住她的脖子,轻轻一拧。
她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尊敬和亲情,只有无边的愤恨和杀意。
————
谢以渊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一开始还能悄悄地布置些意外之事,想要趁此,了结了宸国太子姬睿骞的命。
可正如姝予所料,姬睿骞并不是随随便便刺杀就能被杀死的。
人家好歹身负龙气,乃宸国未来的天子。
谢以渊大概也发现这样偷偷摸摸的搞些小动作,根本威胁不了姬睿骞,但又被恨意逼得丧失了理智,动作便开始大了。
下毒、刺杀都开始安排上了。
也不知是姬睿骞身边的高手太多,还是怎么的,几次偷偷暗杀竟然都无功而返。
姝予听着手下隐卫首领的回禀,睨了眼他胳膊上还包扎着布条,渗出丝丝血迹,就知道谢以渊这次是真的气疯了。
想来也是。
谢以渊一贯以清冷孤高示人,宛如高高在上的谪仙,也就唯独对她稍稍亲近些,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只要一想到他被五个半老徐娘压了一整晚,出来时腿都软了,脸都白了,姝予心情好的都能多吃两碗饭,连带那几日看姬睿骞的眼神都带着赞许和欣赏。
“你既已受伤便好好养伤,谢以渊身边派上其他人盯着。”
那人刚要开口坚持,就被姝予打断:“你先养伤,我以后还有大用,我知其他人心思和武艺兴许不如你,不打紧,一个不行就派两个。”
那人终是没再坚持。
至于他所呈上的,谢以渊受伤之日回府后,私下见了一人,两人在书房里密谈,他虽不能听到他们所谈论的内容,但他直觉谢以渊所见之人不简单,他便多长了个心眼,命人盯住那人。
只是,手下跟着那人出了京城,一路向西百里,后又往群山峻岭处而去,最后消失在了遮天蔽日的树林之中。
虽然没有跟到那人的具体位子,可也知道那片林子必然是藏着猫腻的。
以免打草惊蛇,手下便赶紧回来禀告了。
姝予摸索着纸条,群山峻岭处,倒是个藏兵的好地方。
————
姬睿骞在苍国逗留的时间也够长了。
要不是为了杀谢以渊,但又迟迟杀不死,姬睿骞早该回去了。
而最近几次意外,让姬睿骞身边的谋士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一次两次是意外,三次四次就不是了。
况且之前,他们就是制造意外的人!
谢以渊不就被他们这么制造过意外么?
所以,现在轮到自家太子身上,姬睿骞身边的文武百官皆觉得此事不简单。
恰逢宸国朝堂那边也来了书信——国君身体有恙,速回。
即便姬睿骞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告别苍国皇帝,返回宸国。
他倒是还想求娶宁德公主的,只是他临走前求见皇帝,刚一开口提到宁德公主,就被皇帝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
他也算知道,苍国皇帝是压根不想让宁德公主嫁给他。
时间紧迫,他也没空再在此逗留,只得想着先回去继承了皇位再回来求娶。
反正宁德公主,他是一定要娶的!
谢以渊,他也是一定要杀的!
倒不是说他真那么爱公主,或是恨谢以渊,只是从未有过他姬睿骞得不到的,或是杀不死的人。
等到姬睿骞的队伍出了苍国,姝予就将派去监视他的人撤了回来,嘱咐好青栀和紫鸢,便自行离宫。
她可不信谢以渊遭到此等羞辱,还会放姬睿骞平安离开。
既然在苍国境内,迟迟找不到机会,都被她派的隐卫暗中将危险扼杀在了摇篮里,那么,如果再不动手,等姬睿骞回到宸国,那他就更没机会杀他了。
所以,他必然会在返程中下手!
且孤注一掷。
身体上的摧残,百姓的议论纷纷,京城府衙的传唤问话,那些人放在他身上的眼神……都将谢以渊的愤怒推到了顶点。
此刻的他已然乱了阵脚,再不复往日的镇定。
而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急了才会出错,才会有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