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牙子山。
位于村子的后边,早些年山上的林子很厚,周围村里但凡是岁数大了的老狗死时候背人,就偷偷跑山上去找个地方咽气,所以山上最多见的,就是狗的骸骨,狗牙子山也因此得名。
现在因为种地建房等砍伐树木问题,山上的林子也没有那么密了,后来响应退耕还林号召,才制止了乱砍伐或者是烧山放荒的现象,不过人对于大自然的伤害不是几年就能恢复的,狗牙子山已经从富山变成了穷山,不再像从前那样奇景秀丽,而为也不再给予人们丰盛的山果和野菜了。
所以白日里村里人很少到狗牙山采山货或者是放牛,都是去往更远的深山老林子里,白天狗牙山不见几个人影,更别说晚上了,尤其还都传山上有野猪出没什么的。
可我,因为去搭救被大雷带走的丁桐,拿着一个手电筒,拎着根挑水扁担就只身摸黑儿上了狗牙山,因为我是丁桐的师父,对他的生命安全有着绝对的责任。
此时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夜色将月亮遮住,月光朦胧又清冷,树林原有的张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显得那么颓然无力,虽然是仲夏的夜晚,山林中却显得有着阴凉的寒意。
我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脚下踩着树叶和枯枝发出的刷刷的声响,草锞子里头突然跑过的老鼠,或者是树上乎的惊飞起的夜鸟,乍然的响动声立刻会把人吓得一哆嗦。
深更半夜的走在大林子里,说不紧张害怕是假话,不过毕竟仗着些酒劲,而且急切担忧的心情战胜了恐惧,我已经顾不上许多,直奔着背山坡的山啦子就走了去,还好一路并没有窜出野猪什么的来。
远远的我就看到跳动的火苗的时候,心知那里就是大雷和丁桐的位置了,于是加快脚步磕绊踉跄着就钻出树林来到了石啦子地,就看见靠啦子边儿点着一堆火把,大雷坐在那在火堆上烤着东西,而丁桐却是被捆着悬挂在大雷身后,那棵探出啦子外边的树上,悬挂在半空微微晃荡着。
狗牙子山山啦子,其实就是一片光秃的石头啦子地,还是前几年采石头挖出的那么一个石头啦子坡,白天在村子里看去就能隐约望见这片石头坡,要说这坡还是相当陡的,人掉下去即使还能保条命,肯定也得被石头楞子刮残了。
我看着那边处在险境的丁桐,暗自深吸了口气先镇定下来,然后一步步走了过去,走近越看清丁桐一脸一身的伤,嘴里塞着破布,鼻青脸肿的模样,显然是没少被大雷收拾。
丁桐看见我立刻嘴里发出呜呜的动静,挣扎着动了动,绳子摩擦着树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大雷手上拿着根棍子在火上烤着什么东西,我闻到了一股肉香,我知道大雷这人虽然心术不正,是个惯偷,不过并非心狠手辣,还不至于恨到割了丁桐的肉拿来烤的。
大雷头也不回的先说道:“白福禄,是不是光顾着跟林大老板把酒言欢了,我还以为你这个徒弟死活无所谓,不敢来了呢。”
我把手上的扁担随手扔到了一边,关掉手电筒走到火堆旁也坐了下来,扫了眼大雷脚系在树根上的绳子头,知道丁桐的命在大雷手里攥着,我但凡敢随便动,肯定赶不上大雷的速度。
我只能不动声色,开口说道:“说什么把酒言欢,你觉得林建国被绿很开心?大雷,事在我身上,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就好了,何必冲着个比你小的孩子。”
大雷将棍子上串的蛇肉翻了一面,笑道:“白福禄你现在真是可以了,当了风水先生,摇身一变成了匡扶正义的大英雄了是吧。”他一点头,“是,我大雷是没出息没本事,干些偷鸡摸狗的行当,也知道只要不收手肯定有一天得完蛋,可我就是靠着这活的,错了就一错到底好了,只是我千不该万不该,还舔着脸上赶着你白福禄,把你当朋友是吧。”
我叹口气,“即使我说我也念着儿时情分你也肯定不信的,你自己也知道所做的事不对,总有一天纸包不住火,可是胆子越犯越大,昨晚如果你收起心思没有潜入林建国家里,或者说不是越贪越大,也不至于落的如此,只不过事情赶在了一处,在林建国找上你之前事情由我挑明,行吧,你有理由恨我,所以你想泄愤还是想怎么样,那就随便你解气,我来换他。”
丁桐闻言立刻摇头晃脑的动弹着,嘴里又呜呜的叫唤。
大雷抬眼瞅着我,随后噗呲的冷笑了声,边拿起身旁的匕首割着蛇肉,边摇头笑说:“你们师徒俩倒是情深意重,真是让我感动呐。”他割下块蛇肉,用匕首插着塞进嘴里,口中接着说道: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村里孩子说要教训你的时候,我大雷第一个跳出来护着你,放话谁敢动你我肯定削他,这些年你回来,我还亲的跟什么似得吧吧的上赶着凑合,忘了身份了,你可是了不起的风水先生了,我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偷。”
“所以别再口口声声说念着儿时情分,真念旧情怎么不先开解开解我呢,而是偏向了林建国那边,说实话,你从林建国那没少赚吧,今晚给了你多钱?”
听着大雷的冷嘲热讽,我答道:“大雷,原本我不想说那些早就过去的事,而你始终一口一句朋友,情谊什么的,我听着是真难受,小时候的事虽然很多我没什么印象了,不过还是记得清,你一口一句朋友,你偷果子的时候让我给你放哨,每次打架叫上我,被人按住时候我上去砸破人家脑袋,而哪一次,被人发现或者是惹出了事,你不是扔下我自己跑了的?”
“那些都是年少无知的事就算了,我返乡你能来看我我还是非常感谢的,虽然明知道你凑过来并非是念旧,是为了什么目的,我已经跟你明说过,我父亲的情况好起来并不是我会续命,有些事即使做风水也开解不了的,比如现世的因果报应。”
大雷沉默的喘息着粗气,过了一会儿情绪有些激烈的尖叫道:“是,我缺德事做多了活该得了那种病,我就是只苍蝇好了,不过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教他林建国那么张扬,而且要说贪心的也是他林建国,有了那么多钱还不满足,还养了那么多小老婆,我告诉你,他没孩子那是他活该,凭什么十全十美,所有的好事都得是他的!”
“他好过我偏叫他不安生,我一次次的偷他的钱,还偷他小老婆,说我是嫉妒什么的随便,总之,越是搞林建国就让我觉得很过瘾,还有你白福禄,你说你装糊涂也好,偏多管闲事来害我,我告诉你,就算我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我看着他挥着手上的匕首比划着,郑重说道:“我坐在这里只为了和你好好谈谈,你真的没必要闹这么绝,只要有悔改,以后愿意踏实安分的生活,我是可以帮你的,带你到镇上找份工作,重新开始。”
大雷呼哧带喘的瞪着我,眼神中明显有一丝动摇,而这时林子里突然传来哗啦哗啦的动静,转头看去隐约有火光晃动,大雷扭头看去时立刻尖叫道:“白福禄,你带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