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个小时,我和马武驱车一路来到了罗城北郊区的洛口庄。
这洛口庄位于洛江窝口一带,属于临江的一个小村落,上下能有五十来户,隆冬季节村舍隐没在雪地的皱褶里,远远看去就像一群小船浮现在惊涛骇浪的波谷里。
马武把车停在了村口,回头看看我说:“先想想进了村见到徐坤良怎么说,总不能跟徐坤良说哦,我们过来看看你家什么情况,你怎么还不死呢,这么一说换谁都得抽咱,是吧。”
“这还用说,”我正看着村子把头第一户的院落,问道:“会玩扑克牌不?”
马武没有问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而是挑挑眉,“把“不”去掉,想当年咱也是把牌桌好手,人送外号一条龙。”
我笑了笑,“那就走吧一条龙,下去找地方先打听打听再说。”
我俩下了车就来到了村口靠左侧的第一家,大门上挂着个老旧的牌子,上头写着“老郭小卖店”几个字,字迹也早就是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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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在乡下通常都是春种夏耕秋收,一到了冬天就最清闲的时候,于是每年这时村里人每天不是扎堆儿聊天,就是打打牌之类的,消遣时间。
村里的小卖店为了能多卖点香烟扑克瓜子什么的,就会提供给大家这么个聚集的娱乐场所,一群人挤在热炕上摸牌搓麻将,喝着茶叶水好不惬意。
同时这里也是个充满八卦闲扯的地方,你要是有心,谁家祖坟里头的事都能给刨问出来。
我俩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帐子边趴着的狗见了陌生人叫都不叫一声,鸡也是不跑,显然是院子里天天人来人往惯了,而且一进院就能听见屋里传来的搓麻将的动静和摔牌吆喝声。
我跟马武推门进了屋,立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而且满屋子的笑闹吵杂声跟外头比,简直是两个世界一般。
小卖店里东西两屋挤满了人,中间卖杂货的地方,柜台里和货架上也是摆满了东西,柜台后头有两个妇女正在说话,看见我俩进来,两个人都看过来,打量着我俩。
来到柜台前我先看看柜台后头笑说:“麻烦来两盒云烟。”
胖妇女边转头拿烟边看着我乐呵呵的问道:“你俩外地来的啊,走亲戚?”
我低头拿钱笑笑没有说话,马武左右看看屋里都是人,便问了句:“徐坤良在吗?”
胖妇女左右看看,“你问老徐啊,今天好像没来呢。”
旁边瘦些的女人接话道:“老徐上山拉柴去了,他大儿子徐江在那屋玩扑克呢。”
胖妇女明显是店里老板娘,一看就是做生意的料,这时候就顺势说道:“兄弟要不过去也玩会儿?”
马武正有这个打算,跟我说了句“那我去那边坐会”,然后就奔着东屋过去了。
这胖妇女也不知是怎么看出我不会玩那些的,这时搬把椅子过来招呼我坐会儿,我道声谢刚坐下来,一胖一瘦的妇女立刻就开始盘问我先打听了起来。
胖妇女先眼睛亮刷刷的打量我询问道:“小伙子俊啊,谁家的啊?叫什么啊?多大啊?有对象了没?来这是探亲戚还是办事啊?”
胖妇女一连问好几个问题,显然是保媒拉纤的好手,我忍不住笑了笑,简单回道:“我叫白福禄,来这是办事。”
瘦妇女胳膊肘怼了怼胖妇女,挤眉弄眼笑说:“不是刚打听老徐家么,肯定是介绍来看老徐家姑娘梅子的,前几天还有个外村小伙也过来相亲。”说着啧啧摇头,“小伙儿走了就没信儿了,一看就没成。”
我并没有否认,顺势就问道:“婶子,这梅子姑娘怎么样啊?徐家家境如何?方便跟你们打听下吗。”
这两妇人本就是最擅长八卦,听我问起来,虽说徐家长子在那屋,还是凑过来低声说起徐家的事。
胖妇女先说道:“梅子那姑娘吧,长得好看,又会化妆打扮,在咱村是一枝花,就是吧,这姑娘心气儿高,平时说话都带着股傲气,相亲的也没少见,都是看不上眼,这都23了,还在家呢。”
瘦女人也点头小声说:“听我家小蒙说,徐梅以前说过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的后人,放在古时候就是啥公主,所以要嫁人也得嫁城里人,还得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反正这姑娘不简单,心气儿高着呢。”
胖妇女本着不拆人姻缘的原则,怕说了这些我往心里去,再搅了人家好事,所以赶忙换了话题跟我说道:“你别多心,既然来了就见见面,婶子看你俩倒是挺般配,男才女貌,说不定就是姻缘成了呢。”
我笑笑点点头,又问道:“这个徐坤良徐叔怎么样?家中几口人啊?”
瘦妇女抢先回道:“这老徐本分人,老伴走的早也没再找个,没什么脾气,平时也就愿意玩玩小牌,不愿意说话但跟谁也没什么过节,去年不是一场大病差点没了么,大家伙儿还去他家看他来着。”
胖妇人点头说道:“可不是,后来好起来了,听人说冲喜,才着急儿女的婚事,来我这说了好几次了。”
“反正也是,他大儿子徐江离了就说什么也不找了,二儿子今年病病歪歪,药罐子似的,媳妇扔下孩子跟人走了,剩下这徐梅呢,又左看一个不行右看一个不满意。”
我心说这样看来徐家的家运也不太好啊,那这徐坤良究竟是什么原因,地府来人三次都带不走呢。
胖妇人看我琢磨着,就又笑着打圆场说:“这徐家家底儿还是有的,所以梅子嫁了,家里头也不能拖累她,这点你放心。”
我笑了笑,只能再点点头,既然误会了那就将错就错吧,最后问道:“徐家是哪一户?”
胖妇女冲村里边方向扬扬下巴,左边倒数第三家,院里三戳砖瓦房就是他家。”
我打听了个大概道声谢,就打了声招呼起身去了东屋,一进屋就见炕上地上共三桌打牌的,满满登登一屋子人,一屋子的烟直呛人。
要说这马武最显眼,自来熟嗓门儿也大,正和一圈人玩的兴起,我不认得徐江所以看了看一圈人,倒是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人额间刺青,而且眼球时常上吊,眼神发直,脸暗灰色,都是卡阴的面相,可要说身上有阴灵,坐在同一桌的马武怎么若无其事的模样。
马武抬眼瞅见我,正好玩完一圈就牌一扔,边看着对面的男人笑说“得得,玩到这吧,徐兄弟,愿赌服输,可是答应了摆一桌好酒啊。”
对面男人呼出口粗气,虽然输的不爽,还是起身应道:“今天算碰对手了,当交个朋友,走吧。”
马武冲我得意一笑,搂了钱就要起身,可这时那中年男人一伸手就一把抓住了马武的手腕,沉声说道:
“小兄弟,这才玩了两把,赢了就想走,不厚道吧。”
马武转头看着他,笑了笑,“再玩你也还是输,我这见好就收已经是厚道的了。”
那人面露阴沉,徐江这时候开口说道:“大宽,牌桌上玩玩怎么还翻脸了呢,今天手气不行就改天再玩。”
那中年人松开了手,不过也是盯着马武看。
我扭头也走了出去,马武像熟人似的搭着徐江肩膀介绍了下我,然后晃晃手里的钱,“那就用这钱买点酒菜,到徐兄弟家坐坐。”
于是趁着徐江去挑东西,马武冲我挤眉弄眼,低声说:“怎么样,我这一条龙还可以吧?两圈扑克牌搞定了。”
“是有一套。”我应道。
心说就是我对这赌桌不感兴趣,龙啊虎啊的再厉害,牌桌上都是耍钱赌鬼,这赌鬼没认出真赌鬼,才是有意思。